梅若雪来到桃园客栈天字第一号客房,这是她与龙渊相约见面的地方。推门而入就看到龙渊倚窗抱剑而立,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梅若雪就知道他是乃是装睡,想当初初次相见,就是被他这个样子差点儿蒙过去。梅若雪走进客房,偶然间往内间一看,黄载兴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心里就很不痛快,向龙渊质问道:“相约在此见面的是咱们两个人,你怎么告诉了别人?”
龙渊没有正面回答梅若雪,向黄载兴说:“小王爷,人已经来了,我先告退!”
说完退出客房,顺便把门带上了。
已经决心要把一切都了断的梅若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直面内间的那个人,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走,黄载兴当即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若雪,为什么一见面就走呢,难道以后我们都这样相处吗?”
梅若雪被他拉住,也就不再逃避,只是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克制着内心千丝万缕的情感,假装平静地说:“三弟,请谨慎称呼!我们身份地位相差悬殊,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如果你还当我们是兄弟的话,我不会反对,但是你如果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我们就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黄载兴怎么也不会料到女人的心是如此善变,极度热情之后又是极度的冷漠,她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到底我哪一点做错了,还是我根本就不配?是,我知道我们身份地位有别,可你知道我从来就不以此自傲,否则也就不会和你们结交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想法吗?”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
梅若雪依旧是那么冷淡。
黄载兴无法忍受这样的冷淡,从后面抱住了梅若雪的腰,原来预料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抗拒,哪知道梅若雪固然没有热情地迎合,竟然也没有抗拒,仿佛黄载兴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黄载兴受到这样的对待,顿感无趣,松开了梅若雪,叹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自从你第一次想要行刺皇上,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注定会有隔阂的。我不知道你要行刺皇上的原因,也不知道你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皇室的原因,我曾认为你我之间的结合可以弥合这一切,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梅若雪心里一动,她的确是看不起当今皇室,虽然已经在百般掩饰,没想到还是被他感觉出来了。这种强大的感知力,她也曾经在大哥黄连的身上看到过,男人对于身份,尊严这样的事难道都是这么敏感吗?她自以为是的决定,无意中竟伤到了他那看似平易实则高贵的自尊心,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我不强求你为了我而投身皇室,因为我知道你的一身本事绝不会卖与帝王家。既然如此,我只求你一件事,放弃你仇恨皇室的立场吧!如果你愿意,我们这就回长安禀明父王,然后你我就到终南山寻一处隐蔽的所在,隐居避世,再不理俗世上的是是非非,你看怎么样?”
梅若雪怦然心动,黄载兴能够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他对于这段情缘的珍视。如果现在答应他,以他的行事作风,肯定会履行承诺,放弃一切荣华富贵与她一起携手山林,女人一生能够陪伴这样的一个男人,应该说此生无憾。可是,天真的三弟啊,你哪里知道咱们这种人的命运是早在出生之日就已经注定了的呢?你的父王是断不会容许你背弃自己的出身与责任,为的只是一个女人;我的出身也不会容许我放弃自己的责任,苟安于个人的儿女私情。即使我们真的走出了那一步,迟早也会迫于压力而分离。既然明知注定分离,现在就不要苦苦相缠。
想到这里,梅若雪冷笑道:“三弟慷慨激昂的誓言,让二姐我很感动。不过只是感动,仅此而已,别无他意。三弟你自己难道还没有注意到吗?你有着吞吐宇内之心,君临天下之志,荣华富贵虽然不是你所欲,迟早也是你的掌中之物,这是你难以抗拒的宿命,又岂能舍弃一切和我归隐山林?既然做不到,那就是大言空话,只能搏人一笑。”
黄载兴满腔热情,被梅若雪一番话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忽然想起吴瞽给他算过的命,当时他对吴瞽的胡说八道嗤之以鼻,后来随便卜了一卦,抽中的是乾卦。他深通易理,知道能够抽中此卦之人,必然是万中难遇的贵命,梅若雪说的话与这算命的说得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会是巧合吗?
见黄载兴呆呆发愣,梅若雪说:“三弟既然无话可说,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后会有期!”
梅若雪趁着黄载兴发呆的时候,就想离开这个房间,没想到一开门,龙渊正北对着门站在外面,听到梅若雪开门,转身笑道:“梅女侠这么快就要走吗?你可曾记得来此的目的?”
梅若雪一愣,心想也对,一见到黄载兴就把正事给忘了。她退回了房间,对随后走进来的龙渊说:“他们的门主的确另有其人。那一天我去莲花居的时候,其实是带着人去的,后来我发现情况不对,让我的人分散监视。虽然我们两个误追杨孤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是我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终于发现了可疑的人物从逃生的密道出来,随后莲花居就着起了火。我的人便一路远远地追了下去,发现那人进了大将军府,可以肯定这个莲花门与大将军杨连城是有关系的。”
“在大将军府?”
龙渊把手中的龙渊剑立起来,准备有所行动。龙渊剑虽然交给了巡城御史,但后来又从那里要了回来,尚方宝剑这种玩意,他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哪敢持有?
“不!”梅若雪立刻阻止了龙渊的冲动行事:“只是曾经去过大将军府,后来又出了大将军府,潜入了皇宫。皇宫大内这种地方,我们江湖中人是不方便进去的,所以我的消息只能到这里。”
在皇宫?
龙渊心里犯疑了。他虽然于江湖上的事一窍不通,但对于朝廷和官场上的事却还是知道轻重的。他虽然是皇帝钦赐一等侍卫手持尚方宝剑,但毕竟是外臣的侍卫,他可以持剑在京城横行霸道,他可以持剑闯进将军府,却不敢贸然进宫。皇宫是皇帝的家,除了他的心腹,别人怎么可能在皇宫手持兵器乱闯呢?那尚方宝剑既是皇帝所赐,那么收回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此时黄载兴开口说话了:“这个并不难。因为这几天京城发生了多起震动全城的大案,其中牵涉到江湖恩怨,皇上一直在抱怨刑部办事不力。我正在皇宫里帮皇上筹划新政,趁机向皇上提议在刑部设一个秘密的招抚司衙门,负责全国涉及江湖的特大刑事案件的侦讯事宜。由于此衙门所负的责任重大,所以权力也相当大,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出处。不过招抚使一职权力太大,皇上说必须得交由信得过的心腹之人,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首先就想到了二姐你。”
“套用三弟自己的话,我这一身的文武艺,绝不卖与帝王家。”
梅若雪冷笑一声,心想你不用拿这话来套我,无论你用什么花言巧语,也休想在我这里使用。招抚司衙门,听这名字也知道肯定是一个笼络江湖人心的机构,不错,除开敌对立场之外,我的确是最适合担任这一职事的人,三弟的如意算盘打得还满不错。你既然这么会打算盘,我不给你添点儿乱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怨?
“我早知会是这样,只是二姐你见多识广,能不能推荐一位合适的人选呢?”
梅若雪假装沉吟了片刻,最后说道:“我看大哥就很合适。”
“大哥?”
黄载兴立刻想起黄连那副油腔滑调的轻浮嘴脸,顿时直摇头,他的样子哪里能够胜任如此重要的职事呢?交给他不是开玩笑的吗?
“大哥出身武林世家,有着丰富的人脉关系,这是出任招抚使一职最重要的基础。再者,大哥是结义的兄弟,现在无依无靠,跟着我跟着你白吃饭都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当兄弟的得为大哥寻个长久的安身所在。现在皇帝要找信得过的人,大哥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他当了朝廷的招抚使,以后就是吃皇家俸禄的人,也省得咱们弟兄挂心了。”
“行吗?”
黄载兴将信将疑,虽然梅若雪说得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但总觉得她是在玩笑。
梅若雪为了力求逼真,不惜在黄载兴面前夸下海口,盛赞黄连如何可靠,如何能干:“大哥的观察力极其敏锐,能够见微知著。三弟你是亲眼看到之后,才知道我是女人,可你知道吗?大哥早在这之前就已经猜到了,所以当我身份揭穿之时,他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凭这样的观察力,胜任招抚使一职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大哥做了招抚使,咱们这两个做兄弟的当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出力帮忙那是肯定的,也不用担心他做不好。”
黄载兴被梅若雪说得心动,也有意把黄连推荐给皇帝,便说:“也好,什么时候你把大哥带来,我领他去见皇上,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高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梅若雪见奸计兜售,得意非常,当即离开桃园客栈,去安排之后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