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宣与那黑衣公子刚谈了两三句,连彼此姓名都没有请教,就听见门口“噔噔噔”一阵疾响,抬头一看,一个身穿黄衣的人飞快地跑进楼。
此人看年纪比自己要大一些,但神色之间没有同龄人之间的意气风发,却透露出一丝游戏风尘的意味。他环顾四周,一眼看到了慕容宣他们这张桌子,径直朝这边跑过来。黄衣公子刚刚来到他们桌前,却猛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站着的保镖仍旧站在那里昏昏欲睡,可是剑已经出鞘,不知何时顶在了他的胸前,好在收步及时,否则岂不要穿个透心凉?
好麻利的身手!慕容宣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精神不济,只想着睡觉的人,竟然是一个绝顶的高手。拔剑、出招一气呵成,虽然在旁人看来不过是行动敏捷,可是慕容宣这个真正学过武艺的人,体会出了他的可怕之处。有理由相信,即使那黄衣公子收不住脚,那把剑也不会穿胸而过,只会在他胸前数寸之处停留。
黄衣公子一愣,随即笑道:“误会,误会!我不过是想在你们桌子下面躲一下——我正在被仇人追杀。”说着伸出二指将白森森的剑轻轻拨开。
慕容宣听到有两三个人跑近酒家的脚步声,看来是在追这个人不假了。
黄衣公子对坐着的二人说:“追我的那两个人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把桌子下面的布帘一挑,“嗖”地钻了进去,同时还向慕容宣眨了眨眼,虽然行动慌张,却并没有丝毫的窘迫,仿佛把被追逐也当成一种享受,真是一个怪人。
虽然还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生性仗义的慕容宣已经决定要帮他渡过这个难关。不愧是久历江湖,慕容宣当机立断,随手拈起一个茶杯向外一抛,撞得那本来开着的窗子直摇晃。
这时两个身穿同样黄衣的中年大汉追了上来,他们找不见人,显得非常躁,其中一个把手中的大刀一抡,桌子的一角连同桌布被削了下来。他大声喊道:“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黄衣服二十三四岁的人上来?”
那桌吃饭的客人吓得躲出老远,恐慌地看着这两人,不敢来招惹。
慕容宣指着窗口对那两个说:“见过啊,他刚刚从窗口跳了出去,可能已经跑远了吧!”
那大汉看了看不停开合的窗子,恨道:“可恶,居然给他跑了,追!”
那两人下去了好半天,慕容宣把桌帘一掀,冲下面叫道:“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那黄衣公子竟然从另一边钻了出来,在横头的椅子上大摇大摆地坐下,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呵呵地说:“多谢了。逃了这么半天,真是饿得要命,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感情他竟是这样一个随性的人。慕容宣觉得很有意思,她看着那位黑衣公子,瞧他怎么处置,毕竟这里是他的场子。黑衣公子对于这个突然闯入者并不排斥,相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边套问他的来历。
那黄衣公子一边吃,一边指手划脚地回答黑衣公子的问话,语多夸大其辞,不时有惊人论调。原来追踪他的这帮人来自一个诡异的江湖门派,不知为什么一直在追杀于他。他从华山一路逃到这里,那些人就追到了这里,刚才如果不是慕容宣帮忙,只怕又要踏上逃亡的旅程了。
“我现在脑袋乱得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一醒过来,人就在这里了,地方也不认识,人也不认识,一切都是蒙头转向。还有啊,这里的人说话做事都透着古怪,我在这里很不适应,所以我要回去,可是这帮人就是追着我不放……”
慕容宣心想你自己说话做事才透着古怪呢,把我们听得蒙头转向。
黑衣公子一边用扇子拍打着掌心,一本正经地总结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你本来已经死过一回了,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身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而这个人在的地方和周围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是这样吗?”
“大概……没错!”
慕容宣正想笑他胡说八道,黑衣公子却摇着扇子,煞有介事地说:“我听说世界上有一种借尸还魂的说法,说是人死之后可以借助别人的身体复活。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如果这位兄台所说不假,那咱们今天可算是大开眼了。”
慕容宣心中好笑,这个没有正形的家伙满嘴胡诌也就算了,你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正常人,怎么竟相信这种鬼话呢?
黄衣的无名人士自称来自遥远的彼岸世界,他对于现在的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因为在他所处的时代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美其名曰穿越。黑衣公子却认为这是借尸还魂,道家称为夺舍的,有古书和道藏为证。慕容宣却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自称穿越的疯子和一个信以为真的傻子碰到了一起。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离开吧,那帮人发现受骗,一定还会再回太白楼来找你的!”
慕容宣的话提醒了其他两个人,黑衣公子马上结账,带着剑奴,四人一起离开了太白楼。汉中府的一个小镇,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地方,而且不知道那帮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布控,所以没有敢大模大样地走通街大道。慕容宣提议还是先到衣饰店,给那黄衣公子换一身衣服改装一下,这样即使被发现,能够认出来的几率也会下降很多。
然而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那些人势力是如此广泛,就是他们从太白楼到衣饰店这不到一里的路都没有走到,已经被人追到了。黄衣公子指着对面来的一群人,对慕容宣和黑衣公子说:“就是他们,快帮我打发掉!”
那帮人不由分说,过来就要抢夺黄衣公子,慕容宣迫不得已,当场动手与他们战在了一起,剑奴也没有幸免。当然这群人的功夫实在并不怎么高明,真要打死也是很容易的,只不过莫明其妙地和人打架实在是有所不值,所以慕容宣和剑奴并没有下死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个心思,让他们稍微挂点儿彩,不再继续纠缠也就行了,所以只打了片刻,那群人大部分已经带伤了。
黄衣公子并不明白他们二人的心思,看他们久战不下,以为对付不了,还是先逃命要紧!他抓起黑衣公子就往没人的地方逃,这是一个护身符,只要把他拖下水,那两个人肯定是要跟来的。
追兵久战不下,又见黄衣公子正要跑,其中有个人便从袖筒里抽出响箭,向空中放了出去。黄衣公子长期被他追捕,知道这响箭是给其他人通风报信的,更加不敢在此停留了。他对慕容宣和剑奴喊了一声“走!”,就拉着黑衣公子率先开溜了。
四个人好像丧家之犬一样,在小镇上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他们的包围圈。慕容宣和剑奴两个人脱身不难,要保护两个不懂武功的人脱身,那就是难上加难,因为每次都是他们两个拖后腿。
当他们逃到一个小巷里的时候,被一个奴仆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别说话,跟我走!”
其他三人可能不认识,不过慕容宣记得他好像是那算命先生的奴仆之一,难道他已经算出自己一行人有难,所以让人专程在这里等候吗?
那个奴仆带着他们四人走街串巷,来到一所大宅。慕容宣一眼看到算命先生在大厅里正襟危坐,与之前在街上摆摊算命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感到非常意外,便说:“先生,我又来了!”
那位先生端起茶泯了一口,爱理不理地说:“是你啊,我不是已经给你算过了吗?是算得不准,你回来砸我的摊子?”
“不是,我是来向你讨账的,我那么多银子都给了你,你不嫌烫手啊?”
听慕容宣这样一说,那位先生的脸顿时垮下来了,嘿嘿傻笑,一边把慕容宣拉到一边,小声说:“那是开玩笑的事,你不要当真。如果不那么做,你怎么能结识他们两位呢?他们可是能够改变你一生命运的人哦!”
慕容宣对一些钱财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何况这算命的作为如此豪宅的主人,也不缺那两个钱,只是无端被人戏弄了一回,怎么也要找补回来,于是故作不忿地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先放在一边,我首先对你的人品就有怀疑,你说如果我把你的事在江湖上散布出去,你还打算不打算混这口饭吃了?”
“姑娘开恩……女侠手下留情,我把钱都退给你怎么样,求你不要揭我的老底!”
慕容宣拿捏得差不多了,便说:“钱嘛,我就不往回要了,我另外带来了一个人,你给他看一看吧!”说着慕容宣把黄衣公子推到了那位先生的面前。
那位先生听罢之后重又坐下,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地问道:“算什么呢?是揣骨?测字?抽签?批八字?这么说吧,除了看相随你挑。”
黄衣公子瞠目结舌,不知所谓。那位先生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不耐烦地一把抓过黄衣公子的手,仔细地抚摸了半天,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让人把钱取出来交还到慕容宣的面前,说:“钱你还是收回去吧,这个人的生意我不做了!”
慕容宣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而又不方便说出来,于是说:“打开门来做生意,哪有挑三拣四的道理呢?既然这个人找到了你,那就说明和你有缘,你们算命的不都讲究缘分吗?”
那位先生叹了口气,说:“碰到你们三个算我倒霉,也罢!今天我就吃个亏,给他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