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的姐姐重逢。
陈芳已经不记得她了,只是睁着眼睛傻笑。陈韵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着她的手笑道,“姐姐,别开这种玩笑,不好玩,这样我很担心的。”
“陈韵!”瞿云舟拉开她,“你别这样,陈姐会好的。”
“好?”
瞿云舟点点头,神色非常坚定,“老中医已经看过了,说是脑部受到过创伤,只要接受几次针灸治疗,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不过是安慰一下陈韵罢了。可是陈韵却完全听了进去,她的神色终于安定下来,在床沿上坐下来,亲手给陈芳喂药。
陈芳的脸上只有傻傻的表情,不管陈韵用怎样的目光看着她,她都置若罔闻。在商界纵横那么多年,陈韵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的深深无力。
瞿云舟拍了拍她的肩膀,陈韵的目光还是定在陈芳脸上。
夜晚风凉,瞿云舟在林荫道旁散步,满怀心事。不管是徐彪和尹秋华、尹莫凡之间的事情,还是陈韵和陈芳的牵绊,都让她思绪烦乱。前者她好歹已经有了对策,就等实施了,后者却完全没有头绪。如果陈芳不能醒过来,一切的一切……
路口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她忙退到一边,汽车缓缓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
车窗降下来,薛长风在车内对她微笑,“上车。”
她怔了会儿,才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辆在道上行进,速度算是缓慢。外面下起了雨,一丝一丝,飘打在玻璃窗上,流淌下去,形成斑驳的痕迹。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窗外的雨丝一样清凉温润,敲打在她的心间上,“你有心事?”
“……是家里的事,没什么大问题。”
“你每次都这么逞强,其实有些事情,我不会插手,说出来会舒服很多。”
她当然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就是难以开口。一天没有报仇,她的心就一天难以平静,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畅怀。
他没有再问。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他把汽车停在路旁,透过车窗望出去,隔着条狭窄的小溪,对岸正好是一处古巷檐廊,风铃倒吊在廊下,随着雨丝轻轻晃动。她的视线里朦胧一片,却隐约看到廊下稀疏的人流迤逦而过,隔着车窗,却仿佛听见风铃在耳边摇晃的声音。
薛长风的目光在她脸上静静流淌,就像五年前看她沉默时一样。她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即使锋芒乍现,过后也像风雨后的晴空一样平静。然而有些事情,即使她不说,他也是明白的。
一声轻响,她已经打开车门跨出去。
滂沱的大雨马上把她半边的身子都淋湿了,他拿了伞就追上来,替她挡住雨势。虽然生气,却没有说她什么。他敏锐地感到她今天格外不对劲,从旁边看着她的脸。两人进了廊下,他在庭前收了伞。
瞿云舟没有再走,就在台阶上找了个位置屈膝坐下。
“对不起,让你陪我这么久。”她回头对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
瞿云舟接触到他深沉平静的目光,忽然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她歉意地笑了笑,“那是我不对。”
“你怎么都是对的。”他富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意浅淡,颇为大度。
瞿云舟反而有些气结,他越是不计较,就越显出她的不妥。不过气过后,她心里的郁气反而消散了很多。把脑袋搁在并起的膝盖上,她侧着头仰视他,“长风,其实你不用处处让着我。想不通你的脾气为什么这么好,和我父亲在世时一样。”
他在忽然飘大的雨声里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舒了口气,“不是我大度,是有些事情,必须忍让,而有些事情,没必要计较。”
瞿云舟注视着他的神情,总觉得有些难以言明的压抑,过了会儿,他的眉目又舒展开来,“我没有回到金陵以前,那个家里的财产和地位已经有了定位,那样的关系持续了好多年,大家都已经习惯。但是我回去以后,就必然打破那种平衡,自然有人会心生不满。可是有的人是我的长辈,我不可能和她过于争夺,而有些人,只是一些跳梁小丑,略施惩戒就好了,也不用太过在意。”
她有些不大乐意了,“难不成我是跳梁小丑?”
他伸手捏了她的鼻子,“没有这么可爱的跳梁小丑。”
“从没有人说过我可爱。”她打开他的手,想严肃对待,自己已经笑了出来。薛长风眼底倒影着她的影子,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描摹着。瞿云舟觉得手心有些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