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娃宫里,似乎已经通了灵性,当年倾国倾城的越女凛着烈风,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当年惑了吴王却被视为亡国之物,解了天劫的人向来不曾有好下场。
哀大莫过于心死,西子的柔心已经随着越国官员的沉舟堕入湖底。凄凄惨惨,混着阴风,不再为世人的情感所苦。落月是能惑君的,只要秦艽一声愿,就能助他夺天。当日老者点明过虞天候,“负了她,习落月就万劫不复……”就是如此,落月什么也没有了,不能再没有了秦艽的爱,她的生命本就是玩笑一场,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是工具,那么落月会不会崩溃?
“蚕魔轻易不吐丝,一吐就是吞天蔽地,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蚕魔能委身让自己的呕丝专做琴弦。”范謦走得不紧不慢,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仅知的一点事,因为他知道,把血琴还给了白虎,白虎便不会再听自己一语的劝告,“那把琴集了天地怨气,浸了神兽的血才压住,但兽性毕竟是嗜杀的,不可能永远镇住,血琴要是落在了居心不良的人手里,随随便便就是一个民不聊生……”
“得了得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快拿出来给我们。”无铭已经听得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又要开打,什么破玩意,无铭可不管什么蚕魔,什么怨气,她只知道是姐姐的琴,姐姐拿着有用。
“我的小姑奶奶,我就拿给你还不成么?”快被逼到角落里了,范謦似乎怕无铭胜过怕白虎。满脸的没出息的求饶.
“快点!”又是一声吼,无铭觉得这个范謦真丢他祖宗的脸面。白虎不说自己绝对不会相信他能知古通今.即便是说了自己现在还是半信半疑.
在无铭和范謦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白虎明显看到了殿后一块新长出来的草皮,一声不吭就找了节树枝挖了起来.
琴是拿出来了,掘地三尺,累得白虎和范謦一身的汗,气得无铭在旁边骂个不停,“你脑子坏了啊,埋这么深好玩啊?”几个人挖了几个时辰才把琴抱出来,真不知道范謦瘦瘦清清一个人怎么挖洞的。
“你是不是闲得发霉了?挖个洞挖这么深?”白虎也在旁边抱怨,一习的白裳沾满了黄泥。
“知道了知道了。”范謦不知道为什么在白虎和无铭眼里自己就是个笨蛋,一直被别人叫着“活菩萨”,“老祖宗”,“范神仙”,偏偏在这两个人面前一文不值。“土为安元,我还不是想让血琴减了几分戾气嘛。”委屈着,他们以为自己想挖这么深啊,费了几天的时间不说,累得自己腰都直不起来。那把琴集结了太多太深的怨气,土水两元都曾浸过它,希望能有用。
又是骂了一通,白虎顺着气不再理会一脸衰相的范謦,“謦兄,白虎就走了,多谢。”整了整衣裳,白虎难得恭敬的一拱手,看着泥猴似的范謦,白虎知道朋友是为自己着想,要不然凭着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管这把琴落在了谁手里闹出什么样的大事来。
"我的心是个地藏菩萨给我的……"指了指心口,范謦也很疑惑今日为什么说这么多无关的事,"它教我悲天悯人,也教我习惯无常天数.地藏说他没有办法点化我,所以把心给了我……"范謦在某些方面是无情而残酷的,每个人都有着别人不懂的悲哀,但如果那个人有着别人无双的灵力,那么他的悲哀将会祸及他人。“你不用谢我,只有帮了你,我的心才不会那么疼了……”摸了摸心口,地藏的心一直是热得烫人,范謦一直不明白怎么样才能顺口气,心疼在平静的肌肤下,是别人不了解的煎熬。
“謦兄,我一直知道你,知道你孤单寂寞,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冷漠……”不知道怎么安慰,白虎只是拿手拍了拍好友的肩头。别人会满脸崇敬的称范謦为活神仙,会跪着求他算卦占卜……每个人都羡慕着通晓命运的力量,却不知道那后面的悲哀,范謦知道了一切,所以能漠不关心,如果生命连憧憬都不再有,那么你教人怎么样卸下浑身的冰霜?
没有未来的人生是可怕的,没有起伏的命运是让人寒心的。那么,习落月情愿舍了通天的灵力,也愿意放弃永生的权力,是否是求得生命不再如一口枯井,了无生趣?身下来就是为了一场上天导演的游戏,不甘心如此,却一切还是在苍天掌控之中.
“你好好保重。尽人事,听天命。”不尽人事,焉知天命,范謦此生第一次羡慕着别人不懂未来的平凡,于他相对短暂的一生中,他悟得了别人几生都难修炼出来的道理,但也为此,放弃了六欲七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帮了别人,心真的不会那么疼了.
分别来的很容易,无铭抱着琴下山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苍绿的茂密中却没有一丝古殿的痕迹,偌大的一个馆娃宫就象凭空消失了,没有惊讶,只是化成唇边微笑一抹,无铭珍惜着相遇的缘分,尊重着离开的彻底。君子之交,吻颈之交,大抵都如此。
恍惚中,林中有着鸟叫,清清脆脆,宛若一首美丽的歌谣,高处不胜寒,如果有来生转世,范謦大概愿意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能够自由自在的飞,再不用象现在一样领略着高寒的落寞。
“白虎,你说姐姐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无铭说的时候话很轻很轻,仿佛怕说重了就会把所有的心安都打碎。怀里抱着琴格外的冷,宛若有生命般不想让人接近。
“我不知道,但我不允许是悲剧。”第一次说话不带笑,白虎也是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的认真.
“蚕族真的很厉害吗?”无铭在来这里之前从来没听过蚕族,太过诡异的族群总是让人以为是传说而不是真实。永生的本领,足够让世间生类伏地叩首。
“不,恰恰相反,她们很温顺,有着美丽的容颜和与世无争的心性,在呕丝之野永世的生活。”蚕族全是女子,因为身上有着永生的秘密,自古就受着世人的迫害,如玉的肌肤被水银灌顶活生生剥下来,瀑布般的黑发能织成最柔顺的被褥,永生的蚕族要被齐颈砍断才能死去。
因为上天垂帘得来的外皮和寿命,却成了她们最大的弱点。但一物降一物,温顺的蚕族每五百年会诞生一个蚕魔,吞天蔽地,嗜杀无度。所以古书上都告戒着,莫惹蚕族.
“我曾经以为这只是传说,原来真的存在……”后面的话消散在风里,这段时古书间,好象所有的事都不再对劲,什么样的诡异都找上了门来。前几天听聂萧青说琴离竟然找到了上古的“一愿神虫”,他还说姐姐被下了东瀛的“梦祭”咒法,现在又来了个五百年一遇的蚕魔……
“无铭,旋焰宫最近没找你麻烦吧?”既然太多的事想不明白,那就来想明白了解的事。
“我倒奇怪的紧,他们不但没找我麻烦还帮着我杀了几个剑客,那个慕容雪不可能这么好心的。”歪着头无铭皱眉说,从小就混迹江湖让她明白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利则合,冲则散,江湖上的义气和正气一般只存在于你的棒子比别人粗的情况下。旋焰宫自在塞北的时候就和白虎门打得难解难分,一直拖到了中原,现在两个门派都能说站稳了脚跟,也越加分不清高下,那么依着慕容雪的性子,现在恨不得揣自己一脚,哪那么好心帮着杀人。
“随便她,从以前就是姐姐一直让着她,你看旋焰宫不顺眼就把他铲平了。中原武林的和尚道士呢?”白虎一向看不起附和着朝廷,求得官员荫庇壮大的旋焰宫,白狐虽然平常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向来念及同门之情,礼让着慕容雪三分。白虎不管事,反正姐姐做主,说让就让一下。
“别说了,他们只差没纠结八大门派来围攻了。”无铭想起这些时就是一头的包,焦头烂额着。
“他们还不知好歹,你干脆灭了他们全门。”最野蛮也是最直接彻底的方式,血腥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白虎同他姐姐一样向来不怜悯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