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那汉子!”正努力安抚战马的张飞,眼角窥见空中袭来一抹银光,心中讶然却不惊慌,当下双脚一夹,腰身用力一扭,硬生生扭转马首,黑马打横奔出数尺,堪堪避过了这一抹偷袭而来的刀芒,同时张飞高声怒喝:“无耻小人!”
《孙在兵法》明言:兵者,诡道也!又言:以正合,以奇胜。何来无耻之说!
横劈而过的李蛮撇撇嘴,暗道一声可惜,却并不回话,待双脚踏实,他止住去势,扭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黑马,环首刀横劈张飞后背,迅猛的一刀撕碎了西风,气势一时无两,惊人之极。
一手轻抚马首,一手横持丈八蛇矛,紧靠双腿控马的张飞也是了得,根本不需回头,兜风耳一动,听风辨器,丈八蛇矛准确回击,磕飞环首刀。
李蛮得势不饶人,跨步连续追斩,兔起鹤落,短短数秒,环首刀化作惊天银芒,连劈六记,丈八蛇矛针锋相对,也同样回了六下。
当黑马载着张飞撞进了左侧的刀墙时,李蛮知道这是他最佳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此刻,前有数十持刀蠢蠢欲动的刀盾兵,后有挥刀不断猛击的他,前后合击,乱刀一阵猛砍,确实是击杀张飞的绝佳良机。
千载良机,失不再来,一旦错过,让张飞安抚好战马并回过气来,那么他的噩梦恐怕就要降临了。以环首刀传回来的刚猛力道,李蛮知道他绝对顶不住丈八蛇矛多少记攻击。
“杀!”深吸一口冷气,李蛮奋起余力,双手持刀森然厉喝,同时一个飞跃,一人一刀化作惊天虹芒撕碎虚空,气势骇人之极。
黑马之前,数十刀芒乱砍而至,黑马之后,惊虹来袭,刚安抚好胯下战马的张飞顿时腹背受敌,形势惊险之极。
“死来!”暴喝炸响,黑马之上银芒暴涨,一涨一回时,张飞四周已鲜血飞溅,残肢乱抛,无数无头死尸‘扑哧,扑哧’的喷着鲜血倒落尘埃。
刚猛的力道由环首刀传来,倒飞的李蛮绝望的叹息一声,如此必死局面,张飞应对起来犹能游刃有余,千古猛人果然不愧是千古猛人,名不虚传也!
踉跄倒退数步,李蛮还未立稳身形,遮天的黑影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刹那逼近。
丈八蛇矛还未到,森寒刺骨的歪风已刺碎了晦暗的天空。
李蛮全力侧身卧倒并翻滚数周避开丈八蛇矛,鱼跃而起时,已退开了丈余,但背脊也贴上了环首刀组成刀墙。
一报还一报,张飞得势更不饶人,紧随着拔转马头,策马疾奔,丈八蛇矛笔直刺出。
李蛮退不可退,把心一横,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钢刀不偏不倚的迎上了矛锋。
就在这一瞬间,刚猛的力道袭来,李蛮虎口霎时崩裂,笨重的身体更像炮弹出膛一样,向后直砸进人群之中。李蛮感到整个胸膛已经被挤成了薄薄一层,再难以呼吸。
刹那之间,场上形势风云突变,周围数百忘形振臂呼喊的刀盾兵戈然而止,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挣扎站起来的李蛮脸色苍白,更有豆大的汗滴自额角汹涌流下,当他鼻子耸动时,张口就喷出了一口淤血。
“滚!”炸雷般的森然厉喝响起,横七竖八的数十刀盾兵顿做鸟兽散,张飞拍马赶到,丈八蛇矛自李蛮颈脖间横劈而至。
避无可避,李蛮奋力举刀,却发现掌中环首刀已寸寸碎裂,不得已李蛮甩手把断刃电射而出,同时直接向后倒去,狼狈退走。
“无耻之徒,受死!”显然张飞一直记挂着李蛮之前的无耻偷袭,面对手无寸铁、狼狈奔走的李蛮仍然紧追不舍。
“伙长,刀!”关键时刻,王宝撞飞数个挡路的士卒,来到李蛮数丈之外,钢刀更是脱手而出,坠向李蛮身前。
握刀在手,李蛮止住身形,以左脚为支点,手中钢刀狠狠插进地中,同时右脚一个回旋踢在刀脊之上。钢刀离地,带出一拨黑泥,铺天盖地的向着张飞飞去。
“卑鄙!”张飞咬碎了银牙,怒斥出口,却不得不甩起衣袖,拨开飞来的黑泥。
“卑鄙么,不觉得啊!”李蛮可不管这些,矮身一挫,低头疾走,悄无声息的靠近黑马左侧,钢刀犹如暗夜幽灵,剁向马腿。
张飞反应过来时,右手的丈八蛇矛已来不及回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蛮手中罪恶的钢刀剁向马腿。
不过,李蛮的好运也仅止于此了,已有防备的张飞单掌下拍,同时向后跃离战马,丈八蛇矛更是向着李蛮当头砸下。
“当……”李蛮奋力举刀格挡,一阵巨力传来,他顿时如遭雷击,踉跄向后跌坐。此刻的他一张脸白的比厉鬼还恐怖,显然刚才那奋力的一挡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现在的他双手双脚比灌了铅还沉重,再难以动弹分毫了。
张飞似乎看出了李蛮的窘境,嘿嘿大笑中,不紧不慢地靠了过来,手中丈八蛇矛再次高高扬起……
李蛮心底叹息一句,要死了么?还真不甘心啊。
“伙长,我来救你!”
数把急切的声音传来,李蛮回头一看,却是伙中的十人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这些汉子竟然没有自己逃跑,倒是颇有义气。
“不要,快跑!”
李蛮大吃一惊,死就死她一个就可以了,何必再搭上十个兄弟的明,多不划算。这不是李蛮对他们没信心,而是张飞确实悍勇过人,实乃非人,亦或超人。
痛失爱马显然挑起了张飞心底最为暴虐的一面,他眸子闪过一丝兽性的光芒,舍弃了垂死的李蛮,驻刀一侧,等着十人上来送死。
“杀……”
十把嘶哑的嗓音嘶吼着冲来,当先五人手持环首刀不管不顾奋力招呼张飞全身上下,张飞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丈八蛇矛再次高高扬起。
李蛮心中一声哀叹,也罢,现在想逃都逃不了了,与其窝囊的死在逃跑途中,还不如做拼死一击呢。
他挣扎的驻刀而起,却未能举刀,一侧的王宝领着余下四人手脚并用的把它迅速抬离战场。
后方,闷哼之声不断传来,紧接着数声沉闷的倒地之音响起。五人舍弃生命,只是因为要为王宝五人争取逃亡的时间,快速逃离的李蛮热泪滚滚落下。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昂扬的呼号响彻天际,却是关羽带着近五百精锐官军猛然杀到,汇合了张飞,官军士气达到了顶点。
红脸关羽,一杆青龙偃月刀;黑脸张飞,一把丈八蛇矛,龙虎出闸,犹如两条蛟龙入海,卷起漫天飞舞的血雾,浓郁的腥气笼罩方圆数里。
驻马在后压阵的张纯脸色变了,并变得非常难看,这红黑两厮究竟什么人来的啊,如此悍勇,莫不都是霸王转世?
要不然,一千精锐刀盾兵怎能在两人的绞杀当中,连片刻也抵挡不住!
匪军阵型大乱,刘备当机立断,指挥余下五百官军加入战斗,途中更通令关羽、张飞两人向左右两侧迂回,迫使逃亡的匪兵冲乱匪军骑阵。
骑兵统领王政策马走到了张纯面前,焦急的道:“将军,官兵势大,中军已乱,如今何不收兵,等退往北方徐无城集起重兵后,再来决战?”
“再说,五百骑军乃是军中定海神针……”
王政吞回嘴里的话,张纯一清二楚,五百骑军乃是他起家的根本,更是震慑一切不轨之徒的犀利杀器,若然折损过重,军中必生祸患。
张纯恨恨的挥舞了一下马鞭,怨毒的掠了一眼战场之中纵横捭阖的关、张两人,就是这两人坏了他的大事,要不一千官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王政说的对,如果再不收兵,等乱兵冲乱了骑阵,他的五百铁骑只怕大半都要葬送在这儿了。仗打输了还可以赢回来,如果五百铁骑没了,那么徐无城中的数万大军恐怕就要造反了。
“收兵!”
张纯一声断喝,号令兵赶紧鸣金,已经吓破了胆的无数匪兵听到鸣金之声后,立马丢弃手中的兵器,逃的更快了。
休息半响,回过气来的李蛮,挣脱王宝等人的扶持,混在乱兵当中环目四顾,不禁摇头叹息,区区五百官军,就把数千匪兵打得哭爹喊娘,真是讽刺,莫大的讽刺!
如果不是刘备忌惮缓缓后撤的五百铁骑不敢轻取妄动,或者刘备手中再有数百铁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官军阵中,刘备不顾张飞的咆哮,指挥一千官军象征性的追了一阵就收兵不追了。
各自清点损伤。
后退数里的张纯收拢败兵,算上重伤的,三千多步军只回来了不到一千人,两千多的‘先锋军’差不多全军覆没,当下连夜退往北方百里开外的徐无城。
交待好王政安排士兵回城外军营休整、救死扶伤之后,张纯回到了城中县衙,喝酒解闷去了。
……
徐无城外,无终一战败退回来的伤兵营,士气低落,哀鸿一片,惶惶不可终日。
受了轻伤及侥幸安然无恙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挤靠在一起,双目无神,惶恐不安——他们深怕张纯脑门一发热,会下令鬼骑坑杀他们。
至于重伤的士兵,哦,没有重伤的士兵。重伤的士兵早就被遗弃在官道之上等死了。除了等死外,重伤者也别无选择,事实上以汉代的医疗水平也根本无法救活他们。
李蛮靠在军营的角落,沉默的翘首看天,不发一言。周围王宝五人或坐,或站,也尽皆沉默不语,沉重压抑的气氛充斥着军营的这个角落。
“蛮子,我可听说了你在无终城外,可大发神威了……”一把娇嫩而兴奋的女音,由远而近,传入了军营的这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