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南海边,有一个叫鼓浪的小渔村。
渔村中一个阴暗的破木屋里,皮肤黝黑的少年杨昊眼眶通红,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渔夫。生离死别的痛苦,让未经世的杨昊,感到钻心的哀伤。
老渔夫躺在简陋的木床上,满脸皱纹深不见底,每一条皱纹,都见证了他一生的苦难。
十年前,老渔夫带着年幼的杨昊,来到小渔村落户,受尽了白眼。为了少年能健康成长,老渔夫风里来雨里去,辛劳了十年。再加上数年前,被村里的渔霸孙大屠设骗局,欠下了大笔债。贫穷与劳累,终于把老渔夫击倒了。
“孩子,别哭!自你懂事开始,我还没见你哭过。生老病死,那是很正常的!”老渔夫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少无知的杨昊,所以迟迟不肯闭上眼睛:“我死后,你不能去找孙大屠,你打不过他。该忍的时候就要忍,好好活下去。”
看到老人临终前还在为自己着想,杨昊鼻子一酸,两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
“嘭”!破门被人一脚踢开。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狂笑:“老不死的,你终于要断气了,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一死,村子里还有谁敢不听我的?”
一个膀大腰圆,黑壮异常的身影,钻进了木屋,门太小,他把身子左右一摆,门柱咯吱作响,破木屋也摇晃起来。老人一见,紧张了起来,不住地看着少年,要他忍!看到少年握紧拳头,老人更紧张了,气喘如牛。
此人便是孙大屠。
孙大屠瞟了一下病榻上的老人,又是一声狂笑,只笑得胸毛直抖!突喝道:“你喘什么气?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你死后,我那些钱向谁讨啊?难道就你这破屋,还有你这把老骨头?笑话!你这把老骨头,只配丢到海里喂鱼!”
“其实我挺纳闷的,为什么你不是只猪呢?如果是的话,把你的肉当猪肉卖,倒也还能卖几个钱来抵债!”
“还有这个小贱种,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捡来的?还孙子呢?屁!你放心吧,你死后,我会好好‘款待’他的!”
“该怎么做呢?哎,有了,听说南荒城里,有些老爷们对男童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就这样了!我把他卖了,还值几两银子,帮你抵赌债好了!你不说话就算是同意了!你看我对你多好,这么容易就帮你还了债!”
可怜的老渔夫,已经快断气了,还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一口气转不过来,喘得更加厉害。
杨昊紧握拳头,就想拼命。可看到老人浑浊的双眼,以及眼里的担忧,慢慢松开拳头。只是把嘴唇咬破了,一丝血流入口中,腥苦之极。
忍住了愤怒,他冷冷对孙大屠道:“我祖父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孙大屠掩不住眼里的轻蔑,冷笑道:“还?就凭你?拿什么来还?对了,听说老不死的,有一件宝物,是什么宝物,拿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抵债。”
“宝物没有,但有血瞳墨章的血眼,足够了吧!”杨昊仿佛看不到他的轻蔑,听不到他的冷笑。
孙大屠听了,一愣,半晌,指着杨昊,狂笑起来,好象听到天下最好笑的事,最后抱着肥大的肚子,脚直跺。
大约笑了十来个呼吸,他擦掉笑出的眼泪,道:“原来你这小子,还是傻的!去年老李家,叫了十三个汉子,去杀血瞳墨章,最后回来了两人。鲜血染红了海面!现在,你这小子,居然说要去杀血瞳墨章,真是笑死我了!”
“能不能杀是我的事!你只说,两只血瞳够不够还债?”杨昊道。
孙大屠嘴边浮起奸笑,道:“行,只要你拿来两只血瞳,你们欠我的,就算还了!”
他阴笑着,扬长而去。
血瞳墨章,是一种令渔民闻风丧胆的的章鱼,重可达数千斤,力大无比,因眼睛血红而得名。在村子南边断崖下,最近就有一头血瞳墨章经常出没,无论是噬血剑鲨、红鳞巨蟹,还是其他凶猛海兽,都是它的猎物。
渔民传说中,用它的血瞳可制奇药,价值连城。
前不久村子里的捕鱼能手,贪图血瞳的价值,约了十三条汉子,个个孔武有力,水性精熟。到这里来杀血瞳墨章,最后鲜血染红了海面。十四人,只剩两人空手而回!
杨昊当然知道血瞳墨章的厉害,也知道十分危险,可为了祖父临终前能走得安详,他别无选择!
把仇恨放在心里,他默默准备着猎杀血瞳墨章的东西。
首先是一桶香油,用来引诱巨章的。这种香油发出的气味,是巨章最喜欢的。另外还有一把木标枪,尖锐无比,末端还有数道直沟,有放血的作用。
接着来到村子南边的断崖下,盯着暗蓝的海水,心里盘算着。
该怎么猎杀血瞳墨章呢?硬来那肯定是不行的,那些捕鱼能手的悲剧,是前车之鉴。
对于这个问题,他研究了很久,敏锐地捕捉到血瞳墨章的两个弱点:
第一:血瞳墨章并无牙齿,吃人时,本能地从人的双脚吞起。
第二:它的嘴巴上方,墨囊之下,就是大脑所在,那是血瞳墨章最容易致命的地方。
针对血瞳墨章这两个弱点,他想到了一个计划——用自己的身体来作饵,引诱血瞳墨章来吞吃自己。当吞到腰间时,迅速弯腰,用事先准备好的标枪,刺它的大脑,一击致命。
虽然对血瞳墨章有这样的了解,但真想杀了它,杨昊最需要的是:运气。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条巨章体型过大,它会一口把杨昊吞下去;如果它体型过小,吞不下一个人,它会先把杨昊撕碎,再吞。
所以杨昊只有三分把握,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赌一赌命。
站在黑色海岩上,杨昊往身上涂满香油,再把剩余的全部倒入海中,让香油的气味发散开来,好被血瞳墨章尽快闻到,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跳进海里。
木标枪夹在腋下,轻轻漂浮在海面上,水面的香油,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他全身不动,随海浪自然浮沉着,全神贯注感觉着周围动静。
突然,在海底中传来了轻微的晃动,有东西正破水而来!他一震,心道:“来了!”长长地吸了口气,全身却纹丝不动!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尽量降低它的警觉。千万不能让它感觉我是活物,不然,我就死定了……只有等它以为我是一顿全无威胁的美味时,才有机会。”
蓦然,一条巨大滑腻的章鱼触角无声无息,破开水面,象一条象鼻,缠在腰间,一下子把他卷了下去。
海水迅速淹没了他。一丈、二丈……水,渐渐凉了起来,通过微眯的双眼,看到周围已经漆黑一团,海水的压力把耳压得微痛起来。心,突突跳,仿佛就要跳出胸膛。
下沉的趋势停止了,感到自己被一个庞大黑影拉到跟前。
血瞳墨章并没有把他一口吞下去,只是用八条末端足有大腿般粗的触角,把他拖来晃去,在检查是否活物。
足足过了两分钟,当他肺里的气越来越少时,血瞳墨章终于认为猎物无反抗之力,这才把他轻卷,往口中送去,从他的脚开始吞咽。
吞咽的速度好快!脚上的肌肉与章鱼口腔摩擦,又粘又腻。
肺里的气更少了,因为缺氧,大脑仿佛有一面鼓在敲打,头疼欲裂!强忍着不适,盘算着方位。
他的心才跳了十下,却如过了十年般长。
到胯骨了,成败在此一举!
杨昊腰间强健的肌肉收缩,猛然弯腰,一捅,木标枪一下子深深刺到章鱼口的上方。
紧接着,从鼻和嘴边传来了令人作呕的味道,中了!
杨昊心里正庆幸,但血瞳墨章口一紧,一束之下几乎把他的腰勒断。少年大惊,手中连刺,使尽全力又连捅了三下。
刺中了要害,巨章吃痛不过,终于一口把杨昊吐出。
如遇大赦般,杨昊双脚拍水,拼命向上游动。出了水面更不停留,连气也不敢急喘,咳嗽着爬到一块最大的黑岩石上。心有余悸,回头看海面。
一股浓墨轻烟般从蔚蓝的水中冒起,不一会儿染黑了四周海水。看来最后那三枪不但刺中了它的脑,还刺中了它脑部上方的墨囊。
不久,一个巨大无比的圆章鱼头浮出了海面,狰狞的鱼眼冒着红光,两眼间,伤口中墨水还在冒着。八条触角也浮上来了。粗大的触角,在临死挣扎之下更添威力,水边圆桌般大小的岩石,被这些触角轻轻一碰,就如一个个小小的石弹球般,轻巧地掉落,看得杨昊心惊胆跳。
足足闹腾了半个时辰后,血瞳墨章终于耗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浮在海面上,再不动弹。海面上的蓝色海水,变成黑蓝混杂!
计策大功告成!
心里大喜,但他不敢冒失,又等了许久,这才敢游过去,用绳子围在巨章的头部,防止它下沉。
捆扎完毕,挖出血红巨眼后,无意中眼一瞟,发现流尽墨汁的墨囊内,隐隐可见一团极大的物体。
心里暗暗惊奇,想:“听讨海经验丰富的渔民说过,章鱼墨囊内,在特定的环境下,也可能象蚌一样养成珍珠,而且是最难得的“墨珠”!难道运气这么好,打到了宝贝?
连忙把章鱼皮剖开。
那团漆黑的东西弄出来后,经过海水的洗涤,渐渐看清模样:竟然是一个人形!
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形!
情况诡异非常:墨囊就如一个胎盘,在“胎盘”里,一个面色白如无常的人,盘成一团,静静躺在其中,就象一个初生婴儿沉睡,身上竟然穿着衣物衣,只是被墨水染成了黑色。
情况诡异,令杨昊遍体生寒,头脑里不断做着各种猜测。
这是人吗?
他是什么人?
怎么在墨囊里?
他怎么能活下去?
……
想了好久,好奇的念头,终于战胜恐惧。
颤抖着手,去触摸这个藏身于章鱼体内的怪人。
触手只觉得这人肌肤冰冷至极,似乎死透了。
“怎么处理呢?”
他灵机一动,记得在断崖下有一个很隐蔽的岩洞,十分干燥,于是就把这个尸体弄到岩洞里去。又返身去把章鱼的两只巨眼和木标枪带回来,赶回洞中。
进岩洞后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手脚皆凉!
尸体不见了!
未死透?
诈尸?
还是……鬼?
背后一个幽幽的、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道:“是你把我弄醒吗?”
一下子间,仿佛一股冰水,自天灵盖直注入脑中,他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手脚也吓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