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转过脸来,警惕的望了望眼前人,分明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却满是干练之气,而且,似乎带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将自己笼罩在内,黄佩玉心里有心不爽,带一点痞气道:“我是,我就是黄佩玉,你是哪个?”
大雄听了这话不由上火,上去就是一脚,教训道:“把你那对狗招子擦亮点说人话,这位可是余爷。十二岁的时候就因剿灭了上海外滩三个旧帮,名扬十里洋场,你小子说话放客气点。”
余其扬本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听到最后,不由满头黑线的咳了一声,大雄啊,剿灭三大就帮是不假,可是黄佩玉是北京人氏啊,让他知道我,这个,怕是要求有些高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很感谢这个大雄的,对于黄佩玉,说实话,他的感情很复杂。他不像常爷那样认为黄佩玉是什么刺杀******的凶手,要是真的有心,早几年蒋氏借民主共和之名大行专治之风时,为什么不动手?如今北据日寇,中兴赤党,蒋氏政府日见疲态,如此作为,不过是投机罢了。何况,虽然他余其扬不懂政治,却也明白,天下之乱,岂是杀一个蒋氏就可以以解决的。虽然谈不上敬佩,但是,这样的胆略和眼光,善于把握时机,实在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了,余其扬很有些欣赏。商会也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呢。只是,常爷那样紧张的态度,只是常爷那句,要是在出个什么岔子,你也不用回来了,让余其扬看着眼前人,心里不由的,有些不舒服。从五岁起,他就跟着常爷了,快十年了吧!可是常爷从未对自己。。。。。。可是,这个人现在已经是浦江商会的了,而且,又是常爷所看重的,那么,他,余其扬,就容不得这个人有任何闪失。
因而,虽然对大雄刚才的行为很有些感激,坦白地讲,有些解气呢,但还是拿不满的眼光扫了过去,大雄见状,会意的退了下去。
直起身子,低眼俯视着躺在地下的人,淡淡道:“黄先生,我叫余其扬,浦江商会的。今日奉常爷之命,前来接你回去。”黄佩玉盯着那个人,无法形容的气场,绝非池中之物,心下不由觉得有几分害怕,却仍撑着身子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杠着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知道你是不是政府的走狗,要我看,你八成和这几个人是一伙的,我不上你的当!”
余其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薪却先跳脚道:“你个黄狗嘴里不干不净的叫唤什么呢?余爷是什么人,能跟我们是一伙的?你信不信我。。。。。。”余其扬见话已经说到了,伸手示意小薪不要再说下去了,小薪立时住了口,静静地看着眼前事态的发展。而一旁的辛妈妈,看着眼前的情形,眼里付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余其扬似是想了一想,带着一点笑意,微微偏头,道:“哦?那黄先生要怎样才肯相信我?”黄佩玉不依不饶,望着余其扬,颇有点挑衅的意味,道:“我现在谁都不信,我要见常爷。”张权等人要是平时看到他这个样子,早就上巴掌伺候了,可是现在余其扬在这里镇着,又偏偏不能有所行动,只得干着急,一行人都望向余其扬。
辛妈妈觉得今天的余其扬,让她觉得很有些不放心,如果她的常爷能来的话,那么就再好不过了。想着,拉过余其扬,小声道:“阿其,我看这样吧,你先留在这里稳住局面,我这就去商会把常爷找来。”余其扬望向黄佩玉,摇了摇头,道:“不可,万一走漏了风声,让其他帮派晓得了这件事,到时候的局面就并非阿其所能控制的了,恐怕您和常爷都会有危险。”
辛妈妈有些不甘心,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黄佩玉,低声骂道:“那眼下可怎么办,我看那就是个油盐不进得犟驴。”
余其扬转过身,望着黄佩玉,轻轻的笑了,似是自言自语道:“也许,很简单。”说着蹲下身,一脸温和,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天然绿色环保无害的笑容,道:“黄先生,你到底肯不肯和我走?”黄佩玉把脸转了过去,带了一点混劲,道:“我不走!我要见常爷!”
余其扬脸上是无奈的表情,眼里唇角却有一点小孩子的笑意,道:“那我也拿你没办法了,黄先生,得罪了。”说着一个手刀对着那人的后颈劈了下去,嗯,一丝不差,笑了笑,眼里满是孩子气的得色。转过头来,已是神色如常,对众人道:“权哥,麻烦你们,帮忙把他抬到车上去。”
辛妈妈见到此情此情,颇有点哭笑不得,无奈的用眼睛剜了他两眼,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有时候还是这么孩子气?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张支票,递给身边的张权,道:“人货两清,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张权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个蹦子跳到余其扬身后,对着辛妈妈道:“您看,之前是我们哥几个不懂事,不知道接手这件事的是余爷,现在,这钱可是万万受不得了。我么弟兄几个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辛妈妈望了望余其扬,眼里染上一层一层的困惑,有些不耐烦的意味,道:“拿去拿去,瞎掰扯什么呢,阿其,我们走!”
余其扬数着辛妈妈的眼神,低首,微微苦笑。一息,接过辛妈妈手里的支票,转身对张权道:“好兄弟,你的心意,我记下了,这是这道上的规矩不能改,好好收着,你们哥几个出身军队,又都不是本地人,江湖经验欠缺,日后行事千万小心。有些人,能不惹尽量不要惹,如果有机会,咱哥几个重逢见面,一定好好喝上几杯。”
张权本是半真半假半推脱,却见余其扬这番话说得如此诚挚,不由有些羞愧,道:“余爷,您心肠真好,我。。。。”余其扬微微而笑,拍拍他的肩膀,眼睛扫过小薪他们几个人,轻声道:“诸事平安,江湖再见。”说着不动声色的把钱塞到张权的手里。
张权看着余其扬,指了指身后的兄弟道:“余爷,以后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管有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兄弟几个豁出命来,也定给你办好,余其扬淡淡笑笑,道:“有劳。”
语毕,去看辛妈妈的眼睛,果然,是强压着的不满。挥了挥手,示意张权他们哥几个把黄佩玉往外抬,却听得一个声音道:“黄佩玉呢!”声音很低,却颇具气势,余其扬晓得,是常爷来了。
见常爷阔步进来,余其扬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下暗道不好。先示意小薪他们停止动作,放下黄佩玉。又在胡芦娃耳边微不可查道:“把大门关好,快!”
常爷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几步迈上前,打量着黄佩玉,一息,拍了拍他的脸,道:“佩玉?佩玉?小秀才?”见黄佩玉情形不太好,不由怒上心头,低声道:“是谁干的?”余其扬知道常爷这次是真生气,上前解释道:“常爷,这些伤是之前。。。。。。”
常爷翻了他一眼,道:“我问你了吗?”余其扬默了一会,想到浦江商会平日的规矩和手段,不由担心张权他们哥几个,想着还是不要再牵连到这些没有江湖经验的人,这样的代价,对他们来说,太大了。
终究还是不顾常爷的眼色,上前一步道:“常爷,这件事是阿其没有办好,如果不是我那天失手,现在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常爷责罚阿其就好,与旁人无关。”
一旁的大雄见状就要上来,余其扬赶紧用眼光示意他不许轻举妄动,大雄被他看得身上一寒,只得先静观其变。
常爷的眼里满是恼怒,这样妇人之仁,将来如何把商会交托给他?冷着声道:“哼,余其扬你还有时间去管别人,我还没问你,是你自作主张,打晕了佩玉吗?”余其扬没再说什么,只低头道:“是。”
常爷一边扶住黄佩玉,细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一边淡淡道:“我让你把佩玉给我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你倒好,把人给我敲晕了,阿其,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余其扬听了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赶忙解释道:“常爷,阿其不敢。只是黄先生执意要见你,阿其恐怕节外生枝,陷常爷于危局,这才出此下策,阿其斗胆,请常爷立刻离开此地。”
常爷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只是盯着黄佩玉瞧,温声道:“小秀才,小秀才,我来接你了。。。。。。”阿其有些急了,上前拉住常爷,道:“阿其此次办事不力,任由常爷日后责罚,阿其绝无二话,只是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常爷速回商会!”常爷连头也没有回,轻声道:“余其扬,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余其扬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眼里泛着湿润,微微垂首,眼睛闪了闪,委屈和隐忍叫错而过。下一刻,骤然直直跪下,道:“常爷,您是上海浦江商会的一会之长,身上系着的是上海千千万万个人的生计。若是此番因着阿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余其扬万死莫赎,常爷,阿其求你了,请速回商会,你就听阿其这一次吧,义父!”常爷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心软,看了看周围,也觉得很有些后怕,沉吟了以晌,道:“好。”
余其扬赶忙起身,对张权以后一伙人道:“快,从后门撤离!”常爷下意识的护住辛妈妈,阿其则摸出手枪,贴在常爷身后警戒着后退,张权等人七手八脚的抬起了黄佩玉匆匆撤离,一行人刚刚撤到后门,却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声音,而且,来者不善。余其扬把常爷和辛妈妈推了出去,对张权道:“权哥,保护常爷安全离开,兄弟来世报答。”说着,摸回货仓,这时却见小薪他们三个却还跟着自己,叹了口气,语速极快道:“是兄弟的就去给我保护常爷的周全,还有,阿其拜托你们告诉辛妈妈,不要让沁云嫁给秦老板,把我家里的谢谢交给玛丽嬷嬷,记住了。”说着,把他们几个踹了出去,把门卡死。摸摸闭眼,来得是青寅帮,二十多个人,十多条枪,留下来,不过是多添一具尸首罢了,好兄弟,来世再见。
这时,已听的枪声大作,余其扬贴地紧紧一滚,找好了一个掩护,打一枪赶紧换一个地方,只是他随身带的子弹并不多,眼见只剩下最后一发了,他望着那个人,似乎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他想,生命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何必呢,想来常爷已经安全了吧!
想着,手不由慢慢滑下,轻轻叹了口气,十四年了,终于,都要结束了。恍惚间听到子弹破膛而出的声音,不知怎么,嘴里仿佛划过流莲子的滋味,真的,很甜,嘴角慢慢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