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牙山别墅的沙发上,冷伊人靠在华烨然的肩头听她讲星空小时候的故事,冷伊人记忆中缺失了一大片有关星空和这一家的画面。
星空孤僻的性格在冷伊人失踪后变得更加严重了,他很少和同龄孩子玩耍,差不多年纪的玩伴中只有冷秋这个妹妹。
冷秋有一次闯了祸,据说是因为她不小心丢了梅利一支带粉色毛尾巴的画笔,在回家的路上被梅延威胁,星空为了保护冷秋和梅延打了一架,结果梅延被从四岁开始就学跆拳道的星空打得住进了医院。
从此梅延就成了星空生活的一个羁绊,比较严重一次的是,有一次考试时他趁着发试卷的机会将一个写着答案的纸条塞进星空的试卷,使星空被责令退考,那次是小学六年级毕业考试。
“后来呢?”冷伊人紧张地问。
星空因为不明所以,所以站在考场门口不肯走,老师不得已出来又跟他把情况的严重性说了一遍,星空听着听着笑了,终于听懂了,便问老师他怎么知道那是他的小抄,那位老师自然说夹在他的考卷里当然就是他的了,星空又看了一下纸条上的字,惊讶的发现真的是自己的字迹。
“毕业考试没通过吗?”冷伊人嘴唇颤抖。
“星空很聪明,本以为事情已成定局,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后,居然要求调出监控录像,否则就是监考老师的失职。”华烨然说道。
冷伊人嘘一口气。
后来梅延知道了星空的单亲身份,就常常在他面前说他妈妈不要他了,星空为此不知和梅延打了多少次架,甚至还被带到了派出所。
梅延欺负星空不成就转向冷秋,星空在成年之前和梅延闹了最凶的一次,就在红灯路上,星空将梅延打的鲜血淋漓,死命的将他的头往地上磕,幸亏好心的路人拼命劝阻,否则真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星空因此遭受了三个月的牢狱之苦。
冷伊人沉默了,她无法想象她给星空造成的困扰。如果原本没有母亲就算了,糟糕的是这个再也完美不过的母亲存在七年后突然消失,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无论是生活还是内心,星空遭受的太多,而和梅延的纠葛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麻烦。
无论是第一次烧饭,因为手忙脚乱将滚熟的油溅到手上烫起袍,还不得不自己跑到医院;冷秋想妈妈了哭的停不下来,星空整晚守在她身边;爸爸喝了酒醉倒在街上,他满大街的找到他后,将他拖回来;无论是开家长会,常常要跟老师解释父母有事来不了;批改作业需要家长签字,却怎么也找不到爸爸,只能自己模仿大人的字体,第二天被老师骂;上课前先要将冷秋送进教室;无论是小小年纪,却要像大人一样请来水电工修理坏掉的水管;从超市里买回大袋的米,排队付钱时踮起脚尖出示会员卡,被问家里大人呢;家里更换洗衣机时,因为没有家长,店里不卖。无论是家里的生活必备品,尤其是冷秋还完全不能料理自己时,他为冷秋洗脸、洗澡、梳头、穿衣服,甚至必须要参与的各种小区集体活动,所有的困扰对于十岁前的星空来说那种挑战如果没有亲身体会过真的很难描述。
“我们得找加油站,没多少了油了。”忻州和对副座上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发呆的信心说。
信心点点头,今天下来没有任何线索,除了树林里忻州和听到的声音,路上一些不一定是星空的杂乱的脚印,还有刚才从草地尽头冒出的人影。
刚才信心在车里歇息避风的时候,从草地那头突然有东西闪动,那里是一段下坡路,黑色的柔顺头发,信心定睛看去,渐渐露出的脸让信心又一次失望。
这时信心接到了上官飞的电话。
“这两天去哪了?一个失踪还不行,怎么着?搞私奔呀。”
“上官飞,你找死啊。”信心弱弱的说,不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是因为她现在没力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很好,回去再跟你算账。”信心没好气的说。
“我有事要告诉你。”
“说,别废话。”
“今天我有一徒弟在华氏村见到了星空。”
信心一下来了劲头,突然坐直身体的动作以及响亮的声音“知道了,你给我等着”吓的忻州和闪了一个很大的趔趄。
上官飞那头更是,耳机里从20分贝跃级到100,谁受的了。
几个小时前,马里村
冷秋外婆清晨打开门时,看到星空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又是惊讶,又是不知所措。星空一般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
星空柔柔的叫了声“外婆”。
“唉”外婆应和着,很激动,他很久没叫自己外婆了,从再也没有“妈妈”可叫时。
“快进屋,怪冷的。”
外婆握着星空的手拉往屋里让,边走边喊:“阿泰,你看谁来了?”
外公听见老太太的无比兴奋的喊声,披见衣服出来,一下子也愣住了。
星空随两位打心眼里高兴的两位老人进屋,外婆急忙给穿着单薄的星空倒了杯热茶。
星空看看杯子,问:“有咖啡吗?”
外婆有些慌乱,外公要去外面买。
星空说:“算了,我来这里想让你们带我去了地方。”
华氏村与马里村只隔了一上坡一下坡的距离,他们来到村庄的尽头,在一处树丛中有一幢小木楼。
他们绕过几棵树,就来到了楼门前,外婆打开门,星空扫视了一下这做房子,木质的阁楼很典雅,院落内的设施带有独特的乡土气息,由于经常打扫,很干净。
打开房门,外公摁开空调,一阵凉飕飕的风过后,渐渐暖和起来。
“小空,你需要什么?外公可以帮你。”
“可以让我一个人吗?”
外婆看看外公,外公点点头,拉着外婆出去了。
星空先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茶几的正对面的电视机上方挂着的是齐辰的大幅写真,星空心里一阵苦涩,他四处看看,没有咖啡,在茶几下方有红酒和酒杯,他拿出来倒了一小杯喝下去,继续查看。
他拉开电视机下面的小抽屉,里面是一些剪刀之类的居家用品。他又顺着微粉的墙壁看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痕迹,很失望。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主色调很舒适,家具也很昂贵,他不明白冷伊人如何还可以这样舒适的生活,无论是偷偷在这里孕育别人的孩子的时候,还是在抛夫弃子许多年后回到这里的时候,她怎么会这样心安理得!
在客厅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东西,而且那幅大照片很扎眼,星空推开侧面的一扇门,这是一间卧室,白底散落着几朵碎花的床单,床边是一台化妆镜,镜子前摆着一排的瓶瓶罐罐,星空像从窝里偷偷探出头的小狼一样警惕的看了看四面的墙壁,一圈看过去,雪白的墙壁上粘着一排挂钩和一些饰品,没有鬼魅般的大幅照片。
星空走到床前,另一边的床头桌上放着一个相框,受到客厅超大照片的刺激,他对相片相框,胶片(如果有的话)都非常敏感,他斜眼瞄了一下,胸腔内的灌满的气体刚刚呼出一立方分米,又迅速被占满了:照片上是冷伊人和齐辰的合影,他从背后抱着冷伊人的肩部,他灿烂的笑容让星空非常不舒服。
他将照片倒扣下去,拉抽屉,居然上着锁,回身掀起枕头,什么也没有。“妈妈,这个箱子为什么锁着呀?”小星空在妈妈的衣柜下方看到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嘘。”冷伊人竖起一个指头放在唇边,“这是妈妈的秘密,别让爸爸知道哦。”她说完神秘而得意的笑笑,“你爸爸看到了会吃醋的。”
“哦,好的。”星空蹲在地上好奇的盯着这个不寻常的木箱。
“小空,你猜妈妈把钥匙藏哪了?”
小星空抬头正好看见了一个中国结,便指了指。
冷伊人呵呵笑笑,夸赞星空:“小空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到的。”
“看上去很安全。”小星空说。
星空目光向上,床头上面恰好挂着一个红红的中国结,他翻过它的背面还是红红的中国结,他试着拨弄了一下,果然从中看到一把钥匙。
取出来,插进了抽屉的钥匙孔,恰好配套。
预想的没错,里面锁着一个日记本,日记本中夹着一张照片,星空的内心一紧,有种想哭的冲动:冷伊人,小星空很亲密的贴着脸,小冷秋挤在妈妈和哥哥的下巴下面很焦虑。
他随意翻看到一页,上面写着:今天是小辰十二岁生日,齐天浩给他举办了一场生日宴,场面盛大,除了部分有脸面的公司员工,合作公司的经理,还有副市长,财政部长,**人士全到了,他们举着高脚杯互相吹捧着各自的功劳...真的好担心齐辰长大后会变成利欲熏心冷血无情的第二个齐天浩。
星空有些失望。他有向下看了两页,有一句话算是提到了星空:“星野好吗?孩子们好吗?”
星空摇摇头,用得着这样跟自己假惺惺的吗?
他又翻了几页,里面的内容大多是对生活和齐天浩的厌恶。有一页的第一行道:真后悔当初...
另外有一些“今天见到一个孩子,背影看好像小空,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那句话旁边还黏贴着拍下来的那个孩子的背影,星空没看到过自己的,所以说不出来像不像。
“今天在街上突然碰到了烨然,有五六年没见了,一起在甜品店吃了点东西。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我除了说很好还能回答什么,我和谁私奔的只有她知道,只是不知道原因罢了。她告诉了我现在家里的状况,没想到他和孩子们过的这样艰难,怎么办?”
星空看到这里,将本子合上,丢进了抽屉。
抬起头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大大的红色中国结,他揪下来狠狠摔到地上,胸脯暗暗起伏着,对着房门呆立了片刻,看上去像一尊伫立的孤傲的雕塑。他转回身来,捡起瘫乱在地上的中国结,中国情结没有错吧。虽然中华民族是由无数中华儿女组成的,无论他们有多少是叛经逆道的,但是它只是一个民族,中国也只是一个地域,即使有错,也是人的错,跟山河黄土有什么关系呢?
他将中国结重新挂回去。他就是这样的隐忍,即使再多么令人不开心的事,也可以在瞬间平复,将不快压制在心底。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中国结。
星空随即离开这幢木质楼阁——这里像一个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