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意柳因知若嫣寻夫心切,是以特为叮嘱管事的李忠德传令加紧赶路,于是抬轿的随行的几个下人尽皆一路急走,就连莲儿也紧着喘咻咻小跑跟随唯恐耽搁功夫,若嫣心觉过意不去,冯意柳却总笑吟吟说无碍的,姐姐正事要紧,待到了驿站换得马车他们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晌午未至,终于行至一处驿站,众人入内歇息用饭时,李忠德已将车马全都安排妥当,冯意柳更心细如尘,还想到叫人去买个斗笠来给若嫣备上。
若嫣拿在手中仔细瞅两眼,这竹笠编得还真挺精细,只是有点儿大,戴上后桄哩桄当的,不过倒是刚好能遮住头面。好在莲儿颇有眼力见儿,见势立马儿从自己包裹里找出块儿干净软布来,细细在帽里缝上一圈儿,再戴上就正合适了,喜得若嫣连连称谢,倒闹得莲儿手足无措不好意思起来。
上了马车,行路的速度就更增快了。而且冯家颇有点儿财势的样子,订的这辆四驾马车很是宽敞豪华,三个女人坐里面很舒适,乏时还有空间可以轮换着躺下去伸腿歇会儿。除李忠德负责驾车外,其余几名下人都骑马跟随前后护卫着安全。
大概是人对美丑带来的感官刺激,都有着很强的适应性和习惯性,因此现在冯意柳和莲儿就已经不再对若嫣的怪异肤色感觉惊惧,反能逐渐辨别出她五官的精巧来,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之中蕴显灵动,流转间眸光潋滟竟令人心生惊艳。
于是若嫣当着她俩的面儿,就再不用费事地藏起头面,也逐渐在与她们对视的眼神中恢复些自若。
而冯意柳因家教甚严虽文静秀气,言谈举止一副厚重老成的模样儿,却终归是少年心性喜好热闹,又见若嫣行事和见识上都远比寻常人高出一筹,自欲倾心结纳,莲儿也对若嫣的平易和善颇感亲切,因此三人一路谈谈说说相处得更为融洽。
只是若嫣因心存顾虑不便过多讲述自己,还好冯意柳也不是多事之人,既知若姐姐因家中有事急欲出门找寻夫婿便好,至于个中缘由见她不想说便也无意探问。
于是三人的话题便多是关于江南风光和女红书画的,当若嫣得知冯意柳竟自幼师从一国手习画,年岁不大却已浸淫其中近十载,故此造诣颇深,提到许多精妙之处竟是自己从所未闻的,不禁暗叹国学之渊源流长博大精深,听她讲来确是受益良多。
而冯意柳也从若嫣口中学得不少灵活应用更具实效的东西,直听得小姑娘眉飞色动心悦诚服。钦佩之余不免提及那位令她心慕已久的苏小姐来,若嫣才知传闻中已把自己宣扬得神乎其技,不觉失笑。此刻见冯意柳竟将自己和“苏小姐”两相比较,更感无奈,只得托辞说人有相似学有所同,也许大家的想法碰巧不谋而合罢了。
怕她再就此话题深谈,若嫣便借故扭脸看向窗外,只见马车疾驰中与对面而来的车马一错而过,刚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脸孔就渐行渐远了。
于是若嫣突又想到个新的可能,宋培德已离开那么久,万一他已在往回返的路上,那。。岂不极易和自己错过,那样的话。。
惊得她赶忙让冯意柳询问李忠德,还好他对路况极熟,说是此去江南的官道只此一条,不论是南下的还是北上的都得打这儿走。
若嫣闻言稍感放心,又拜托李忠德留意对面方向,见有骑着黑红双骑的两名高大男子经过就出声警示自己一下,其中一人还身披酱紫长披风。
直到当晚入住一家大客栈时,若嫣还有些心神不定,满脑子惦念宋培德行踪,却又苦无办法。
冯意柳得知后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可以沿途留下什么信物或是口信儿之类的,这样万一他从此经过不就可以知道是你找他了么?也许就掉转方向跟上来也说不定。
若嫣大喜点头,转眼却又为难起来,自己出来时未带一点儿随身之物,又不敢公然留下什么口信儿说她来过,这要如何是好呢?
正愁眉不展间,耳听客房楼下有伙记引人上来住宿,满嘴“客官”、“客官”殷勤地叫着,若嫣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至此后,她们一路经过的每家客栈酒家,都有伙记得了一挂赏钱和一块儿帕子,只要肯给每位光临的客官都讲上这句开场白就行:
“客官您请!想来点儿什么?趁麻烦出现之前,要不要先来壶黄酒?”
然后遇有询问这“麻烦”为何的客官,就把那块儿帕子递过去,也许还会再得到重赏。
如此的安排,只因若嫣想起自己以前曾给玉婷和宋培德讲过一个关于吃白食的和伙记之间的小笑话,那事儿过后一直被他记在心上,成亲后每逢宋培德去酒家回来还总要笑嘻嘻地提起的,相信只要他听到就一定会留心。
而那种帕子,则是若嫣一路赶制的,绣功花样儿都和当日宋培德自她那儿讨去的那块儿一模一样,唯有不同的,便是帕子双下角各绣上两个小字:南、顾。
安排妥当后,若嫣逐渐定下心来,开始倾心教授冯意柳绣绘之法,因这一路上全凭她出钱出力,自己才得以距心上人越来越近,自当全情回报才是。
只是直到杭州,仍是未见有人持帕子追来,李忠德也没看到若嫣所形容的那两骑人马,不过途经铜陵境内时,他倒是见过有人身披酱紫长披风的,可那并不是只有两骑并行,而是足有一小队人马前后簇拥着那个高大男子一起的,李忠德便没有警示若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