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若嫣脸上也开始脱皮的时候,便又给了她拖延的借口,于是自我宽慰道,好歹熬过这几日再找周文斌说个清楚吧。可至于说什么,如何说,她仍未决定好。
一忽儿想要将自己的处境坦言相告,现如今若嫣自已不再防备于他,反又怕关系重大牵累了周文斌;一忽儿又想,如果不让他知道真相,又要怎样找出可信的理由,让他相信自己无故离开宋培德这么久呢?
若嫣还从未如此彷徨过,只因她再不忍随意伤害周文斌的感情。
这一日,她犹在为此心绪不定之时,春杏跑进告知,才刚儿衙门里好不热闹,听说是来了个好大的官儿老爷,周大人现正在那儿毕恭毕敬招待着呢。
大官儿?谁呀?突然之间怎会另有高官到这穷乡僻壤来?该不会。。与自己有关吧?
若嫣止不住有些忐忑,可有阵子没有这种危机感了,想了想忙嘱春杏再去前边打探。
稍后得知,前来的原是周文斌昔日授业恩师焦大人,她方始定下心来,许是师徒间惯常走动吧,自己倒想得多了。
焦大人在此只停留两个时辰,便急匆匆又走了。据说是和周文斌一直在密谈着什么,临别时春杏才隔远处偷望上一眼,却好似二人脸上都显有些凝重。
莫不是有什么难决的案子了?还是他也遭遇到什么事端?联想到早前周文斌曾说过他是被贬至此,若嫣不禁暗悔,这么久来自己竟未曾问询过他一句,此刻自是半点儿不得知情。
好在未等若嫣再多做猜想,周文斌随后已至。听着春杏在外间支支吾吾解说自己不太方便见他时,她忙提声唤道不妨事。
见到周文斌微感讶异的神情,若嫣却顾不得自己脸上正“多姿多彩”着,只关切地问:
“听说你才有远客到访?可是有甚急事?”
周文斌微一颔首,眼神又在她脸上稍作停留,才转身坐定,却不答反问道:
“你面上。。这样子不痛么?”
闻言,若嫣止不住心头一热,在他眼中,看到的果不单是自己的容貌。于是微笑道:
“不妨事,这些日子来,我早习惯了。倒是你,日渐清减了许多,可是公务太过繁忙?”
周文斌自入内后此刻方始展颜,笑意不觉直达眼底,又忙摆手道:
“非也非也。。呵呵,你看,我可是被那李秀才给教坏了。”
二人不觉相视而笑,待笑意渐敛,他才略显迟疑地续道:
“才来的是我恩师,他刚自京城回返,路经此地小留片刻。因恐我音信闭塞,才捎带来那边儿些许消息。”
话至此处,若嫣心里已有些明了,于是更凝神看他面色,便没漏失他眼底那抹焦虑:
“可是长安?那边儿有甚动荡么?”
周文斌眸光一颤,神情也瞬间暗了暗,随即面上的不安已然彰显:“你,果然另有苦衷。。却因何不早告知于我?”
若嫣不由已垂下眼去,片刻不语,稍后叹息着摇头,“没错,我原本确是有意瞒你,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又实在干系重大,才一直拖到如今。。”
周文斌忽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既已至此,你先不忙解说,且听我讲讲恩师所述长安的近况吧。”
有感于他的善解人意,若嫣更觉心下羞愧,遂点头允诺:
“好,你先说来,稍后我必如实告知你详情。”
原来,当今圣上自秋后起,便一直龙体不适,缠绵病榻,而不知何故,对太子之位他却始终悬而未决。
于是朝中自不免纷纷攘攘,几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也愈加激烈,他们各自的拥簇者更相互攻击辗压,把矛盾和斗争都抬到明面上来,手段之狠绝阴辣,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偌大个京城,至此便尘硝日上,再无宁日。短短半月,相继斗垮几数侯爵,扳倒众多将相。
而最近,刚刚听说被牵连进去的,还有王丞相和宋尚书。
皇上即将不治,若嫣自是早就料到的,本以为这下子可遂了宋杰仁的意了,却没想他也会情形不妙?
“怎么会呢?宋尚书他?不是颇有权势的么?而且和裕王也。。”
周文斌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忙加宽慰:
“这只是传言,还未有定论。令尊翁一向甚得圣上赏识,在朝中又颇有根基,想来此次该不会有甚变故,稍后我恩师还会代为探听的,你且放宽心。”
若嫣摇头,又心下忽跳,下意识便伸手抓他:“焦大人他,可曾听说宋培。。我家相公现下如何了?”
周文斌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带得一晃,忙又稳住身形,眼中的黯然已一闪即逝,略为沉寂下,才答:
“没。我也有问过恩师宋公子近况,他说。。未曾听闻。”
“哦。。”若嫣这才松手,无力向后仰靠榻上,又不觉怅然而叹,此时此刻,没消息反而算是好消息吧。
一时内心纷杂,两人俱皆静默,相对无语。
许是早对突变有所适应,心下又已有准备,若嫣恢复挺快,转念又想起一事:
“王丞相呢?你岳家又情形如何了?”
周文斌稍微转首,面上竟现出一抹苦笑来:“他么,此次怕是不得幸免了。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待见若嫣不解神情,他不由长长叹出口气,才凝视着她问:“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赠与你的那只玉镯?”
玉凤镯?当然记得,若嫣点头。
“唉,你有所不知,那玉镯非为寻常宝物,其后还隐有一段儿渊源。”
“我知道。那玉凤镯其实本为一对儿,乃当年张士诚特为送与周氏姐妹的,也就是你的先祖吧?”
周文斌不免惊异,待若嫣说出另一只本在自己手上,现却落在宋府之中时,更是大感咤舌,原来他根本就未曾听闻过还有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