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间已到了初春,桃源庵庵如其名,四周都开满了粉红的桃花,甜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一队车马沿着山道缓缓前行,踏着一地的粉色,在桃源庵门前停了下来。马车还未挺稳,便见一身穿宝蓝色儒衫的少年公子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溅起满地的花瓣。
“曹世子,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啦?”庵前的朱漆木门应声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位样貌俊俏的姑娘,打头的那位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迎上前去。
“哪能叫巧云姑娘久等呢?咱们公子昨天就吩咐小的提前准备了!”少年公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见到那迎上前的姑娘,脸上便笑开了花。
“公子有礼!”巧云身后的几位此刻也迎了上来,朝着面前的曹世子纷纷行礼。
“曹世子,你可真勤快,才这么些天就又弄来如此多的枸树皮来呀!”踏雪和润雨两人行完礼,便手挽着手跑到后面的几辆马车上翻弄起来,原来车上整筐整筐的装了不少枸树皮,踏雪不禁回头朝着曹寿嫣然一笑。
“哎,我说曹世子的勤快可是要看人的,如若是你我二人求曹世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快,看了咱们公主随意的一句话比圣旨还管用呢!”润雨嘻嘻哈哈的在一旁应和着。
曹寿脸色微红了,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小厮曹平嘱咐道:“这些东西赶紧送到庵堂后院去,别让怡卿姑娘久等了。”
这怡卿二字,便是晁闵茹给自己取的化名了,为了以后不被人怀疑,她和她的弟弟晁允分别化名为杨怡卿和姚昪,杨姓和姚姓分别是她们二人母家的姓氏,而怡卿同忆亲,昪则是光明和快乐的意思,以此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和鼓励允儿重新振作的想法。
允儿的名字是刘璃给起的,她可不希望晁闵茹姐弟两人一直抱着仇恨度日,这样不仅会影响她们以后的正常生活,更会妨碍她们和自己的友情。
晁闵茹,不,现在应该叫做杨怡卿,她在桃源庵住下的这段时间里可不怎么安生,刘璃怕她整天无所事事会胡思乱想,所以揪着她和自己一起研究造纸术,到后来干脆就将这项工程整个丢给了她打理,自己则做了个甩手掌柜,整日里带着昪儿在庵里玩耍。
杨怡卿怕弟弟荒废了学业,以后要再学起来可就难了,于是求了净慧师太每天上午给昪儿上课。刘璃乐得清闲,在庵堂里玩的更疯,还特地命人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扎了个秋千,有的时候就捧着本竹简册子,在上面荡来荡去晒晒太阳看看书,很是惬意。
曹寿在巧云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刘璃所住的院落,老远就看见刘璃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今日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对襟襦裙,外头又罩了一件月白色的半臂,宽大的衣裙上落满了桃花瓣儿,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一头秀发照得更加乌黑发亮,红扑扑的脸颊上挂着惬意的表情,仿佛一只慵懒的小猫一般惹人怜爱。
“曹寿拜见武安公主,公主长乐无极。”曹世子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声音轻柔的说道,好像想让刘璃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话,却又怕自己说话打扰了她的兴致似的。
“曹哥哥,你怎么来了?”刘璃忽然睁开眼睛,扭头朝着曹寿说话的方向莞尔一笑,顺势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我不是说过嘛,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阿璃便行了。”
“好。”曹寿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拂了刘璃的意,于是一口应承了下来,“阿璃,我今天又送了一些枸树皮过来,不知道派不派得上用场?”
“那你让下人送到后院给怡卿吧,现在可是她说了算,我也不知道呢!”刘璃以袖掩嘴轻笑,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看得曹寿险些愣了神。
“哦,对了,你上次让我在城里找的空置铺子已经有着落了,哪天我领你去看看。”曹寿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原先想说的事情。
“是么,那太好了,我在庵堂你待的都要发霉了,出去溜溜也好。”刘璃仰起脸笑道,大眼睛顿时变成了一对儿弯弯的月牙儿。
“人也会发霉么?我怎么没听说过?”曹寿挠挠头,有些不太明白。
“曹世子,您就别抠我家公主的字眼儿了,我家公主总是这样,奴婢们都见怪不怪了!”巧云笑着从刘璃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
“巧云,不用招呼我喝茶,随意就行了!”曹寿笑着摆摆手,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到了刘璃的面前,“阿璃,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刘璃很是好奇的接过布包,托在手心里用另外一只手慢慢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缎面小木盒子。
“我见你平日里总是素着脸,想来可能是一直闷在庵堂里不能出去,所以也忽略了这些东西,于是就从城里给你带了盒胭脂,希望你喜欢。”曹寿指了指刘璃手上的盒子,又指了指刘璃的脸颊,吞吞吐吐的说道。
“扑哧!”一旁的润雨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引来了刘璃和曹寿两人的目光,不禁立马一本正经的说道,“曹世子可真是周到,我家公主正缺这些东西呢!”
“润雨姐姐,你怎么瞎说呀,公主的胭脂水粉都是宫里送的,从来都没有断过,况且公主现在还在自制胭脂呢,怎么可能缺!”踏雪茫然的望着憋着一脸坏笑的润雨,越发的糊涂了。
“你懂什么?就算公主的胭脂水粉泛滥成灾了,曹世子送的也要收!”润雨抬手在踏雪脑门上给了一个爆栗,口中念念有词道。
“额,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不如先去看看怡卿那里怎么样了!”曹寿被这两个小丫头说得顿时红了脸,低着头疾步离开了院子。
“你们两个,把人家吓跑了吧!没事儿少开这种玩笑。”刘璃望着曹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润雨踏雪两人跟前,叹了口气道,“真是平时管教你们管教少了。”
“公主,我们可没有开玩笑,瞎子都看的出来曹世子对你有意思!”踏雪更加茫然了。
“踏雪,你今天这话说的真好!”润雨偷偷朝踏雪竖起大拇指,这动作还是她从刘璃那里学来的。
“哼,大胆,竟然敢开本公主的玩笑了,有长进啊!巧云,锦风,给我把这两个小妮子拿下,看我不好好咯吱咯吱你们!”刘璃双手叉腰,两眼一瞪,大声说道。
“喏!”巧云、锦风两人应诺着便准备扑上去,而润雨、踏雪两人见势不妙,拔腿便往后院跑,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众人银铃般的嬉笑声。
“公主,咱们也去怡卿姑娘那里看看吧!”玉露上前一步挽住了刘璃的胳膊,偏着头笑着说道。
“好啊!”刘璃嘻嘻一笑,抬脚也跟了上去。
还没走进后院,刘璃便闻见了石灰水的味道,以及草木在大锅中蒸煮所蒸发出来的奇特气味,沿着走廊一拐弯儿,刘璃便看见了后院里众人忙碌的身影,这一次的造纸,刘璃可是向景帝汇报过的,所以景帝特意让王夫人通过自己的外家给自己拨了人手,不过还是不太够用,于是此刻就连小福小禄也都派上了用场,只见他们二人轮流用石具在石缸里不停捣着什么,忙得满头大汗。
“阿璃,快来看!”后院正对着的房间被怡卿用来做放置成品纸的仓库以及平时试纸的场所,所以此刻一见到刘璃,怡卿便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快步走进了屋子。
屋里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这是刘璃特意找人做的,这次重新启用法相禅师所留下来的造纸工具时,仍然有不少木头制成的工具因为年限久远而有一些损坏,于是刘璃干脆让舅舅给自己推荐了几个木匠,把工具重新又做了一些,顺便试着做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面前这张便是其中之一了。
刘璃原本想弄个龙椅出来,只不过上面的花样实在太复杂了,刘璃没有办法完全画出来,于是只好简略的画了张图样,留给那几个木匠自己发挥了。
“阿璃,今天又有一批纸做好了,要不你再陪我试试吧!应该改进了不少。”怡卿说着,打开了一旁的一口大箱子,从里面的一沓纸里拿起了第一张轻轻铺放在书桌上。屋子的墙角处放置了许多这样的大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怡卿这段时间试着做出来的纸张,不过直到目前为止,这些纸张要不就是太薄了容易破,要不就是不吸收墨汁,还没有一张成功过。
“好的,我试试。”刘璃点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两块玉牌压在了纸上,那两块玉牌可是景帝赏赐的东西,不过这会儿也被她大材小用的拿来当了镇纸用的工具。
刘璃提笔轻轻蘸了些墨汁,在纸上画了一笔,没想到这次墨汁竟然很均匀的渗透进了纸张里,并没有出现像上一次那样的一大团墨迹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上上次把纸画破的情况。
“咦?再来!”刘璃欣喜的又在纸上随手画了几笔,不禁眼前一亮,抬头望着怡卿,让她再拿张纸出来试试。
“等等。”怡卿看着纸上的变化,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转身又从箱子里拿出几张纸抱在怀里,并给刘璃又递了一张。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刘璃提笔飞快的在纸上书写起来,一个个黑色的小字仿佛精灵一般跃然纸上,显得那么秀丽灵动,飘逸如仙。
“好诗!”刘璃一边写着,一旁的怡卿一边读着,刘璃正好写完她也刚好读完,不禁盯着那张写满字的纸赞叹起来,眼里也散发着光芒。
“公主果然好才华。”曹寿此刻也拍着手从屋外走了进来,望着刘璃的眼神更显惊奇之色。
“怡卿,咱们成功了!”刘璃现在全然忽略了怡卿和曹寿的称赞,整个人沉浸在造纸成功的喜悦之中,拉着怡卿的手又蹦又跳,大呼小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