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蟜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撑着下巴,正望着面前的白纸发着呆,而地上则丢满了被他握成一团的废纸,贴身小厮陈才站在一旁拼命磨着墨,时不时的甩甩早已酸痛的手臂,偷偷叹了一口气。
自家世子爷为了画出一副满意的画,已经折腾了好几天了,可愣是没折腾出来,这纸道是浪费了不少,也不知道自家少爷究竟想要画些什么。
“世子爷,您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好几天了,要不您休息休息?董少爷和孙公子已经约了您好几天了!”陈才见自家世子爷又发起呆来,便担心他今天又画不出个所以然,为了逃避磨墨一整天的命运,陈才壮着胆子低声询问了一句,终于将陈蟜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陈才,你说公主什么样子最好看?”陈蟜没有回答陈才的问话,反而扯了一句其他的。
“这……世子爷可是难着奴才了,每回夫人带着您进宫的时候,奴才都是在外面的回廊上候着的,从来都没正眼见过公主,奴才怎么说的出公主什么样子最好看?”陈才皱着眉头回答道,忽然用手一拍脑门,笑了起来,“若是世子爷想见公主了,那就直接进宫里去瞧啊,今天是皇上的生辰,晚上世子爷不是正好要进宫的吗?”
“进宫?进宫瞧谁?”陈蟜被他说得愣住了,有些转不过弯来。
“世子爷怎么跟奴才打起哑谜来了,您的心思奴才还不知道啊,您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阳信公主的嘛!”陈才很是猥琐的凑上前去小声的回答。
“去你的!”陈蟜一巴掌拍在陈才的脸上,气得脸色通红,“你胡说什么?谁说我喜欢那个母老虎啦!”
“世子爷不是说公主的嘛!”陈才捂着脸坐在地上,满脸委屈。
“这世上又不是她阳信公主一人,有什么稀奇的!高兴的时候就对我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不高兴的时候就板着个脸爱理不理,有什么好!”陈蟜索性丢下手中的笔,在那里跳着脚。
“那世子爷的意思是……”陈才见状急忙爬起身。
“论长相,自然是我的武安表妹更胜一筹,论身段嘛,目前是阳信领先,不过她年纪比表妹大些,所以身段好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曾经有幸见过表妹的生母王夫人,那身材……啧啧,若是表妹在她这个年纪,恐怕也不输于那个母老虎的。”陈蟜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里来回走着,自言自语道,“况且我每回去见表妹,她都对我很好,那笑起来……真美啊!”
“世子爷既然喜欢武安公主,何不让夫人替您去皇上面前提亲?皇上对夫人敬重有加,一定会答应夫人这个要求的。”陈才在一旁鼓动着。
“哎,难就难在这上面了!这段时间娘亲总忙着姐姐的亲事,我早就跟她提过了,可是娘亲说既然先解决姐姐的,我的就先不急了,一下子订下同胞姐弟俩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要我再等等,况且武安表妹现在年纪还不大,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着,陈蟜重新拿起毛笔,对着白纸暗叹道,“表妹的铺子开了张,我也没有借口去她那里了,只好自个儿画个美人图看看,以解相思之苦啊!”
“世子爷,您这就不对了,没有借口您就找一个呗!这世上什么不好找,借口多得是,公主不是喜欢开铺子嘛,你就再给她开个十个八个的,到时候布置摆设、请工匠请伙计什么的,您不都可以找她一起参详了?”陈才眼珠滴溜溜一转,便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嘿,我说陈才,你还真是爷的福将啊!走走走,咱们这就找董兄、孙兄喝酒去,完了再去办开新铺的事儿!”陈蟜听后眼前一亮,把笔顺势一丢,很是郑重的拍了拍陈才的肩膀,便负手哼着小曲儿往屋外走去。
刘彘领着人走出了淑媛坊,便挥手招来身后跟着的小金,在他耳边仔细嘱咐道:“马上去一趟弓高侯府,告诉小嫣让他帮我一个忙,帮我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是关于宝娟阿姊的,事无巨细都要给我查出来,尽快报给我知晓!去吧!”
“喏!”小金应诺一声,便立刻往北阙甲第的弓高侯府方向跑去。
望着小金离去的身影,刘彘皱了皱眉头,不禁陷入了沉思。
刘彘从小就在皇宫之中长大,见的听的自然不少,加上胞姐刘璃有意无意间给他灌输的观点以及曾经遇到过的那么些事情,都让刘彘清楚的认识到了真情的可贵,所以他对自己与景帝和王夫人的父子母子之情,对胞姐刘璃与自己之间的手足之情倍感珍惜,对这方面也是非常敏感的。
刘彘渴望得到真正的感情,可是却不能够。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生母王夫人还是给他早早的订下了与陈阿娇的亲事,他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他知道母亲盼望着什么,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就一定要有权力和地位,所以他忍受了一切,包括陈阿娇对他的刁蛮霸道,但每当他看到馆陶长公主对自己虚情假意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想吐的冲动,馆陶长公主搭理他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如若不然可能都记不住这世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吧!
可是就当刘彘遇见宝娟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自己的世界终于又充满了光芒,他又一次抓住了本以为就要失去的东西。宝娟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却又那么渺小,需要自己的保护,而他自己也可以用另外一个身份真正的去保护她,关心她,不用担心被利用,被欺骗,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所以他要用一切办法保护宝娟,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今天,宝娟的话让他察觉到了一丝的危险,但是他的心告诉自己宝娟心里一定不是那样想的,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让她不得不这么说,所以他要查出这个原因,甚至消灭它。
所以他派小金去找了韩嫣,除了自己的胞姐以外他最信任的兄弟。
“什么?十哥真这么说的?”韩嫣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金,眼睛瞪得滚圆,端到嘴边的茶水也忘了喝。
刘彘在皇子中排行第十,韩嫣和他厮混的熟了,年纪又比他小些,所以便一直称呼刘彘为十哥。
“奴才听的真真的,咱们爷真是这么说的。”小金站在韩嫣面前拼命点着头,等待着他的答复。
“行了,你先回去吧!告诉十哥,就说我知道了,一定想尽办法帮他查到底。”韩嫣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这才终于张口发了话,然后让人送了小金出府,那有条不紊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
韩嫣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打小时候记事起,他就知道人人都不待见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头上顶了个庶字,并且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了,于是他渴望受到重视和尊重,他开始学会了忍耐和坚强,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在武功上,他都比其他的兄弟们表现的要突出许多,终于,韩嫣如愿以偿的受到了祖父的重视和喜爱,可是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的生活因此而变得阴霾,直到遇见了刘彘。
韩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刘彘的情景,他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能那样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大笑,这样他很是嫉妒,于是他用刘彘瞧不起自己为借口,故意找茬想要和刘彘打一架,让他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哭一次鼻子,却没曾想刘彘不仅拒绝了,竟然还要和自己做朋友。
韩嫣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身边那些所谓朋友的人,要不就是畏惧自己的武力,要不就是地位比自己还要卑微,对自己阿谀奉承的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朋友的。
韩嫣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主动要求和自己做朋友的。
韩嫣心里很是欣喜,可是还没等到自己张口答应,却又犹豫了。
因为刘彘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堂堂的皇子、胶东王竟然要和一个大臣家里的庶生子称兄道弟的做朋友,这可能吗?
直到他看见刘彘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刘余刘非发生冲突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十皇子、胶东王对自己是真心相待的。
因为自己的样貌堪比女子,刘余刘非动不动就会找自己的麻烦,这一次竟然还要逼着自己穿女子的衣装,刘彘为了自己和他们发生了冲突,幸亏老师及时赶到制止了即将发生的争斗。
不过,这件事情让韩嫣内疚了很久,因为这件事情,刘余刘非两人竟然在八月十五皇上御宴的时候设计害刘彘,更连累了刘彘的母亲王夫人。
也是从那件事情开始,韩嫣和刘彘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韩嫣嫣然成了刘彘的影子,无论刘彘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做起事来也是对刘彘言听计从的了。
“十哥对那名女子真的动心了?”韩嫣自言自语着,转身叫来自己的小厮韩锋,嘱咐他通知那些从前和自己一起在外面打架惹事的小**们,让他们去打听最近关于淑媛坊的消息和流言蜚语。
等事情一一布置下去,韩嫣这才送了一口气,心里对于十哥如此看重自己,将这样的事情都托付给自己做而感到高兴。
只要是十哥吩咐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就像十哥说的,人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这也许就是他的价值吧!
望着床榻上刚刚睡着的刘璃,那憔悴的面容让曹寿的心为之一紧,那个曾经时而活泼俏皮,时而温婉可人的女孩此刻便躺在自己的面前,经受着病痛的折磨。
“曹世子,您还是快请回去吧!公主殿下刚刚用了药,睡过去了,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您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是办法,仔细过了病气!”巧云小心翼翼的从刘璃额头上取下帕子,一边放在床头的铜盆里浸湿,一边说道。
“不碍的,净慧师傅不是已经替阿璃确诊了嘛,她说的这个病我也得过,也就不会再得了。”曹寿摇摇头,顺手拿过巧云手中的帕子,在水里仔细的揉了揉然后拧干,重新搭在了刘璃的额头上。
“这些活儿让奴婢来做就好了,您身份尊贵,还是坐在这里的好。”巧云无奈的看着曹寿。
刘璃这几天一直觉得浑身不舒服,昨天晚上竟然还发了高热,把巧云她们也给吓个不轻,几人着急忙慌的请了净慧师太来,净慧师太看过之后只说无碍,给刘璃开了个方子抓了药,又在几处穴位上施了针,最后嘱咐几人要注意给刘璃隔离一段时日,这水痘可是很会传染的。
听了净慧师太的话,巧云她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等到今天早上一瞧,刘璃身上还真是长出了水痘特有的红疹,这下可就更加放心了。刘璃现在年纪不大,得个水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身边就有个医术高明的净慧师太,治疗的又及时,处理的又得当,只要多加注意些,不让刘璃把水痘弄破感染,等到好了就一点儿疤痕也不会有的,因此在巧云等人伺候的虽然比平日里更加仔细些,心情却仍然显得很是轻松,一点儿也不像曹寿,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憔悴了不少。
“曹世子,要是公主殿下知道您瞧见了她这满脸红疹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朝奴婢们嚷嚷呢!”踏雪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这端茶递水的活儿平时都不是踏雪这样的小宫女做的,只不过玉露和锦风两人都没有得过水痘,于是被巧云吩咐着待在了自己房里,也算是间接隔离观察了起来。
“是啊是啊!曹世子,到时候您一定要帮咱们说说好话,您的话咱们公主还是会听的!”润雨接过踏雪手中的茶水,塞到了曹寿的手中,“要不您就说是您思念心切,等不了这一月半月的,所以非要在病中来探望,病中的公主容颜依旧,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反而更有一种病西施的美感。这杯茶就当是奴婢们提前谢谢您的了!”
曹寿听了润雨的话,端着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脸的窘迫之色。
“你们就别拿曹世子开玩笑了好不好?公主才睡下,可别又给吵醒了,都给我去院子里找事儿干去!”巧云见状张口训斥着,将润雨踏雪两人撵出了屋子,随手带上了门。
“这两个小妮子平日里让公主宠得很,让曹世子见笑了。”巧云满脸歉疚的朝曹寿福了福。
“没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巧云姑娘就随便些吧,别和曹某客气。”曹寿尴尬的笑笑。
“既然世子爷如此说,那奴婢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的了。”巧云点点头,走到了曹寿身边问道,“奴婢平日里见世子爷很是关心公主殿下,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就连踏雪那个整天迷糊的小丫头都看出了您的意思,有的时候还会当着公主的面儿点上一点,可您怎么总是不着调呢!”
“我……”曹寿被问得顿时红了脸,支吾了半天也没回答出一句话来。
巧云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巧云并不是长舌之人,可是自从和世子爷接触以来,巧云越来越觉得您是一个好人,有担当又有才华,对咱们公主也很好,若是世子爷对咱们公主真的有心思,那奴婢也乐得做个周旋跑腿之人,公主能嫁给像您这样的人,奴婢们也开心,您说是不是?”
“我……实不相瞒,我对阿璃确实有欣赏,有爱慕,只是不知她……”曹寿见巧云说的如此直白,也便鼓起勇气说道。
“那奴婢就劝世子爷对公主殿下主动点儿吧!奴婢和公主在一起那么久了,公主的性子还是知道一二的,虽然咱们公主平时为人处事上都是胆大心细雷厉风行的,可总归还是个姑娘家,这脸皮自然要薄一些,您不能指望着咱们公主主动开口吧?!有时候奴婢真替您着急!”说完,巧云便朝着曹寿行礼道,“净慧师傅说公主这病要养着,药也要一天分几次吃,奴婢这就去帮公主煎下午要用的药去,这里就麻烦世子爷了。”
“嗯,你放心吧!”曹寿点点头,待巧云出去后便又盯着躺在那儿的刘璃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