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县衙税监房的大人到了!”
“什么?税监房来人了?是谭税司大人?”
听到仆人所说,郑远顿时来了精神,向仆人问道
仆人点了点头,“没错,来人正是税监房的税司,谭大人前来,小人已经将谭大人请到了客厅里头。”
“哦?你将谭大人请在了空厅,可都服饰周到了?”
郑远心中暗许,这个仆人倒是懂得做人
那仆人见郑远有所怀疑,心情不免有些紧张,虽然有些蹑手蹑脚,但还是急忙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对谭大人也没有丝毫不合礼数的地方,”
“呵呵,那样就好”
郑远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那仆人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什么
“税监房的官爷,监管一县税务,权柄极大,虽然这个姓谭的税司大人,只是税监房的一个小吏,可也万万不能够得罪,你还不快快赶去再给他沏壶热茶,我收拾一番,随后就到,你今天表现不错,事后来领些赏银吧。”
郑远的心思活络起来,片刻间间就转动了数遍,渐渐地,一个主意缓缓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仆人听到有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暗喜,连忙像郑远应了声是便退出去屁颠屁颠的给谭大老爷端茶去了
……
前门客厅之中,此时谭税司正端着茶,刚刚打开杯盖便是听得屋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郑远急急忙忙向这里赶来了
还没走到跟前,郑远就遥遥对着谭税司一抱拳,和颜悦色向他打起了招呼
“税司大人别来无恙啊,不知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我这小小农庄了,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谭税司并不是居官自傲的那一类人,见郑远向自己打起了招呼,他也笑呵呵的向郑远点了点头
“呵呵,郑少东家,坐拥数十亩良田,水池。就算称不上是这郑家村的首富之家,也是屈指可数的地主了,这农庄哪里小得了哦。谭某造访贵府,只有沾染贵气的说法,可谈不上什么光临不光临的。”
郑远闻言,嘴上连忙陪衬着哈哈一笑,只是他心底里却是苦笑不已,暗道,谭大官人啊,你只是看到我表面上如此风光,却哪里知道我只是个光杆司令罢了
只是这些话只有憋在他自己肚子里,却是万万不能放到明面来说的
“税司大人,今日到访,不知究竟所谓何事呢?你我也算是老熟人了,有什么事便尽管说出来就好,不要客气什么”
郑远笑容满面,犹如是在和什么至交好友说着闲话一般,若是什么陌生人在这个时候看到,恐怕还真以为郑远和这姓谭的税司有多大的交情呢。
“实不相瞒。”谭税司拱了拱手,神情显得有些为难,“郑少东家,我们这一区的李税管大人,前些日子不慎丢失了一笔准备上交给县衙的税银……这……”
“哦?…….”
郑远脸色变了变,“竟有这样的事吗?”
谭稅司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严肃了起来
“我也曾读过本朝律令,丢失税银的事,罪过不小,该是判刺配充军的刑罚啊。”
郑远咳嗽了两声,向谭稅司继续说道
听到郑远的话,谭税司脸上不禁泛起一丝苦色,“是啊,不光是那位大人,就算我们这些最低级的税司,至少也要挨上个一百大板。我这都快奔五十岁的人了,挨上那一百大板,指不定就是个活活打死的下场,最少也要就此卧床不起啊!”
郑远隐隐的猜出了谭税司的一些意图,嘴上却不点破,“税司大人有话直说,若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话,有什么需要的,您就直说好了”
“那……”
谭稅司正了正语气,语气有些踌躇,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最后终于神色坚定了起来
“那在下便直说好了,郑少东家,我们税管大人的意思呢,就是向管区内的富户豪绅之家暂时性的征收一笔税款。当然,这说起来是征收,实际讲起来也就是借用,我们大人也是讲理的,不会白拿各位的银子,等到明年开春,管区内再征税的时候,我们巧立名目,向朝廷上奏我们这边产出连年减少,如此必定可以帮助我们的东家,老爷们少交些银子,也就是减免你们的税租,而且这法子,可以用到还清各位老爷所有银子的时候,你看……”
这个姓谭的税司顿了顿,转而一脸笑意的看向了郑远。
“哦?此话当真?”郑远与这谭税司相视一笑,心底对于谭税司想要说却又未说出口的话是一清二楚,他的意思,要是他们自己不还上自己的钱财,那么大概就是只能将这个减税的事情一直做下去了。
“绝对当真,而且我们可以立上借据,绝不抵赖半分”
谭稅司见郑远心动,连忙乘热打铁
“税管大人的意思,我们自然不好违逆,只不过这个…….”
谭税司刚以为事情已经办成,没想到面前这少年如此年轻却比那些三五十岁的老爷都要难对付,好像自己完全被他看穿一样,他脸色不由一变,试探性的问道
“郑少东家……,郑少东有话但讲无妨。”
闻言郑远笑了笑,将目光看向谭稅司
“这个嘛,倒是没有,唉,没有多大的问题吧。”
郑远忽然一脸的笑容,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你也知道我现在还没有举行成年礼,庄子上的一应事物,全都由华叔掌控。这件事虽然我觉得可行,可说到底,我还要和他交代一下,才好做决定的。”
“这个理应如此,理应如此的,那么郑少东家请吧,我便在此等候好了”谭税司的语气颇有些急切,似是一副今天要是在这郑家庄借不到钱就不善了的架势。
今日之事动辄可是要掉脑袋的啊,这借钱补税的事情都说给郑远听了,要是今天郑远不帮他们,反而回头告上他们一状,恐怕他们丢失税款的刑罚还要加重了。不过要是今天他们借到钱,一切就又不一样了,郑远把钱借给了他们,也就是和他们坐到了一条船上。没有人会傻到会砸沉船,和对方搞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要是这郑远实在不识抬举,那么他也不介意使些极端的方法了
“来人啊!”
郑远招呼了一声厅外的仆人,“你去后院,将华叔请到客厅后堂,就说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继而郑远向谭税司告罪一声,“抱歉,在下先告辞片刻,就在这后堂同华叔商量商量。”
“少东家请便!”
谭稅司自然巴不得郑远早些与那所谓的华叔商议好,他这里今天还有好几个老爷家里要去呢
……
“少东家。”华叔躬身一礼,表面功夫做的十足,“不知道少东家有什么事把我找来。”
郑远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盯住了华严,这让他感到非常的不适。
“华叔啊。”
郑远顿了顿,这才说出口来,“账房那边,能不能支出一笔钱来,大概一百两的样子?”
其实郑远也不知道谭税司究竟要借多少银子,但也料到一百两银子,铁定是只多不少。
“什么?不行!”
华严闻言满脸的错愕,面部脸色变了又变
“少东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就要支取这么多的现银?这,这绝对不行!”
华严纠结着一张老脸,满脸的褶子都拧成了一团麻花。
“这不是有个朋友向我开口借钱了嘛,我又不能拂朋友的面子。”
郑远幽幽说道,也是一脸的不情愿,这老家伙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竟然对自己如此强硬
“支不出来!”
一听到郑远这个解释,华严二话不说,断然否决了这个要求,“少东家,不是我说你,庄子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时节不好,庄稼歉收,好多家佃户的租子都交不上,要不然就是少交,我们的收入已经减少很多了,哪有那么些个银子去借给你的狐朋狗友。你要是非要钱也行啊,减少无谓的开支,就把那药浴给取消了吧,庄子里一年到头花在药浴上的银子可算不少。”
“什么?!”郑远在听到华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取消药浴之后,勃然色变,“华叔!我敬重你的老资格,在庄子里勤勤恳恳的做了大半辈子,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什么叫做无谓的开支?要知道,药浴的事,是爷爷一辈子的追求,也是他对我一辈子的期许,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非要我把那药浴给取消了。没钱!没钱!庄子里一年到头,收田租赚的虽然不多,可我记得,庄子在县城里,也是有几份产业的,同样是租在外头收租子的,那可不关什么丰不丰收的事,你就把那几份产业收的租子,给我交出来吧,有多少是多少!”
华严没想到往日里客客气气的郑远,今日忽然是性格大变,不由得愣了愣,回过神后,依旧十分强硬。
“没有!那几份产业收的租子,早用在填补庄子这边的日常开销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余!”
郑远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用光了?哼!我记得今年的药浴材料,因为去年买的有多的缘故,还没有去填补新料,这应该还用不到钱吧?再说这庄子里的工人,家里好几个短工都告诉我了,你可是还欠他们两三个月的工钱呢!没有钱!没有钱!那我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难道是被库房的老鼠给啃了吗?!”
“你!”华严被郑远说的,差点就要暴走,不过还是竭力的克制住了,“少东家,我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你爱怎样是你的事,可庄子里的事你不懂,更不能由着你瞎胡闹。”
“我不懂,我瞎胡闹?”郑远冷笑一声,“那好啊,你去把账本拿来,我对对账,就知道究竟有没有钱了。”
郑远一提到账本,华严忽然就沉寂下来了,他没有想到,原本任由他施为的少东家,今天居然会提出这么一茬来。账本?笑话,自从郑远的爷爷死掉后,庄子里的钱还不是随他取用,什么时候需要记账啊,现在的账本,两年来几乎是一片空白。
“没有!什么账本!没有!”沉寂之后的爆发,总是来得很强烈,华严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八度,冲着郑远大吼了起来。
“怎么回事?”前面客厅的谭税司都听到了后堂的吵闹,顾不得礼数的问题走了进来,“郑少东家,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华严忽然倒抽了口凉气,“谭税司大人?”
以往的税收,全部都是由这位谭税司来庄子里收的,华严自然是认识他的,气势不由得一下子弱了几分。
“老华!你这是什么态度?”在一个税司的肥缺上打混了几十年,谭税司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上上下下的规矩都没了吗?你这是要以奴欺主?”
虽然以往来说,这位谭税司和华严比较熟稔,可这时候涉及到了税司房向郑远借钱的事,也由不得他不帮郑远了。
“我以奴欺主?!”华严立刻变了一张脸,要知道这顶帽子被坐实了可是不得了,这种事可是世道上最忌讳的几件事之一。
“冤枉啊,我可不敢这样!”华严也知道形式比人强,只能服软,“少爷,你说的那个钱,我给你就是了。”
“哼!华叔,你早给我不就得了,还不快去把钱取来交给谭税司大人。”
“什么?这钱是原来要借给谭税司的?”华严这个时候要是还没想明白,也就白混那么多年了,“是,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华严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郑远冷冷的看着华严走出后堂,这些年的怨恨总算减少了一些。今天的一切,自然都是他有心作为的,为的就是在羞辱这个老匹夫的同时,能够激他一激,逼迫他早日动手,他也能够早日解决拖了这件两年的事,而且这谭稅司嘛,他也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关系
“可恶!小杂种!我定要你死无全尸!”
后堂之外,华严双手恨恨的捏拳,双眼之中几欲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