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俺看你也饿了,把这碗面吃了吧!”
一个胖大婶端着碗热腾腾的面笑眯眯的向我走来,看起来格外和蔼可亲的样子。我揉揉疼痛的额头,这麻药劲可真够大的了,教我整整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就看见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大婶。我连忙伸手把面端过来,顾不得许多了,饥饿让我已然没了防备之心。
“娘!您这是做什么?俺都说了,这姑娘是俺劫来的!您这样哪像个劫匪的样子?”
粗犷的声音不满的叫嚣着,顿时吓的我端面的手一颤,几滴滚烫的面汤瞬间滴落在大腿上。我被烫的一个激灵,更是拿不稳。大半碗的面汤顷刻间就洒了一大半,衣裙上更是晕开一大片油渍,此情此景,好不狼狈。
“兔崽子!有你这么跟你老娘说话的吗?欠收拾了吧!瞅你把这姑娘吓的!”那大婶颇关切的看了我一眼。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吓我一跳的声音明显是先前要抓我的那个汉子的。到底最终让他得手了?
“娘个苞米棒子的!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娇气!俺二三怎么就这么看不上她们呢?”
那人嘟囔着走到他娘胖大婶的身旁,满脸鄙夷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我。待我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却吓了一跳,这,这就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眼如铜铃,面色黝黑,体壮臂粗的粗犷大汉?
面前这人分明面色白皙,唇色朱红,一双大眼黑白明澈炯炯有神。个子一般,身形瘦削,一袭浆洗到发白的青色麻布衣显现出几分书卷气。忽略掉那满脸鄙夷的神色,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刻苦好学的俊秀书生,怎么就能发出那么粗犷暴躁的声音?这现实与想象差距也忒大了点,果真人不可貌相。
那人将面色不虞的胖大婶连哄带劝的弄出门外,回转过头望向我,匪里匪气的一挑眉头:“小妞儿,俺明人不说暗话。俺们兄弟几人将你绑到这儿就冲着钱这一个字儿。识相点赶紧将你家情况告诉俺,最好写几个字传个信儿,钱到手了俺们自然不会难为你。别想使什么花样,否则……休怪俺们不仗义!”
我心中还为那强烈的反差惊叹不已,只呆呆的望着他,不言不语。那人显然为我这反常的状态感到奇怪,“啊,俺说,你这小妞啊,别人家的小妞到了大爷这都哭哭啼啼得得瑟瑟。怎么你不是被你大爷俺这,这……潇洒销魂,风流倜傥的样子吓傻了吧?”
是够销魂的了。我在心里默默说道,面色却仍然无太大波澜。估计果真是被这既不正常又不专业的劫匪给吓到了,心中却反而觉得镇定了许多。
“这位大哥既然说给钱就能保证小女子安全,那小女子自然不用哭哭啼啼悲悲戚戚的。大哥说话一言九鼎,小女子信得过大哥。”带着七分的柔弱,却是拍足了十成的马屁。那“大哥”听起来显然很是受用,颇自豪的一拍胸脯:“俺就喜欢你这种懂事的小姑娘。俺二三说话向来算数!你给你的家里人想办法传个信儿,让他们拿能让大爷们满意的银钱来赎你。你给俺老老实实的,俺自然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动你!”
说完,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不知被怎么蹂躏过。“喏,就写这上吧。可别给俺写错了!可就这一张纸!快点写!”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大哥,这……笔墨可有?”
“笔墨?你居然还想要笔墨?!”那人咋咋呼呼的大喊,“你当这里是你们富贵窝吗?还笔墨……有张纸就不错了,没你挑的份儿!”
这里不至于穷成这样吧。可是没有笔墨要怎么写呢?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可怜兮兮的说:“大哥,没有笔墨,我没法写啊……”
“没法写?”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在我以为他又要爆发的时候,却听见他突然一阵“嘿嘿”的笑,那笑意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这完全像一种小孩恶作剧的笑声,他要做什么?
“姑娘啊,其实写字也不一定要用笔墨的。来,把手给俺。”他边说边在衣襟里掏着什么,似乎十分不好找。我好奇的望着他,想知道他能弄出什么花样。却见他“嘿嘿”一笑,迅速亮出一把刀锋磨得很利的小刀,“嘿嘿,老早就想试试这个了。没有笔墨,咱可以写血书啊。这样就更突出俺二三做劫匪的霸气了。”
我默默的摸着手指上那个明显的疤痕,对面前这人的想法十分无奈。你霸气就霸气呗,犯得着跟我这手指过不去吗?
“等下割的时候你可不许哭啊。哭了俺就把你整根手指剁下来!”他恶狠狠的威胁道。我本来还打算酝酿情绪凄凄惨惨的哭上一场,这下子却也不用了,这劫匪显然十分讨厌女子哭泣,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我虽然怕疼,但是我现如今整个身家性命都在大哥手上,大哥既然开口,我自然会乖乖照大哥说的去做。”
我看似妥协的说,硬碰硬我是占不到便宜的。“看你还算识相。你是自己割啊,还是俺给你割?”
我犹豫的接过小刀,犹豫的不肯下手,“大哥,有一件事不知我是否该说。其实……用这血书给家里实在是对我家里人太大的刺激了。”
“本来就是要刺激的,不然他们怎么能乖乖的给俺送钱。你这丫头倒是孝顺。”
“不瞒大哥说,我们家在京城还是比较有根底的。如若这下刺激太大,恐怕会激怒我的家人。到时候他们报了官,惊动官府来围剿,就不好了。”我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神色颇为顾虑。只见面前的男子瓷白的脸瞬间涨红,发狠的瞪着我:“你这是在威胁俺?”
我定了下心神,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不再吞吞吐吐:“不敢。大哥的目的本就不是我,而是钱。何苦非要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呢?我不是危言耸听,找官府派兵这种事,我那哥哥真的做的出来。”确实不是危言耸听,我失踪已近两天,二哥察觉不对必然会派官兵找我。到时候若是一个不好,必然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太大。
他没有说什么,看着我,眉毛纠结在一起。我紧接着说:“到了那种地步,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不管你们多厉害,面对官兵围剿都是一种巨大风险。而我并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因为,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这怎么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你凭什么让俺相信你不是在糊弄俺?”
“因为,”我顿了顿,“过了这个夏天,我就要嫁人了。”我低下头,装作害羞,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看见我的神色。
半晌,他却似乎想通了,故作轻松的“哈哈”笑了笑,“你这丫头怕疼不肯割手指就直说呗,何必弄出这些个道理来为难俺。得,开不起玩笑,俺去给你找纸墨,你等着吧。”
说完,他大踏步的离开这屋子。我微微松了口气。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不仅仅是为了不割手指不写血书,我更是想告诉他:他轻易是动不了我的,所以他必须保障我的安全。还好这人虽然行事比较鲁莽粗犷却并不认死理,不然不管他相不相信刚刚那些话,我的处境可能都会比较危险。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和二哥他们取得联系。我已然失踪两天,不知道睿王府那边的情形如何。我须得尽早回到西凉城,希望二哥能瞒一时是一时,万不能让父皇和宫中的人知道这事,否则情形将会十分麻烦。
我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中烦闷不已。笔墨还没到,刚给我送面的大婶却拿着一身衣裙走了进来,坐在我面前,看向我身边矮桌上空空如也的碗,一脸和蔼的问:“小姐可吃饱了?”
刚才确实是饿急了,满满的一大碗面条被我吃的不剩分毫,此时却有些窘迫。亏我还自称官家小姐呢,这样一来哪里像了?还好刚刚那人没有怀疑,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多谢大婶了。我吃的很饱。”我故意漾开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得那大婶不由也是一乐。
“多乖巧的姑娘啊。大婶要是能有个像你一样的闺女该多好。来,快试试这身衣裳,虽然赶不上你身上那料子,可是胜在干净舒适,你也别嫌弃!”
我瞅瞅自己身上早已不成样子的浅碧色衣裙,十分愉快的接受了这位大婶的好意。虽说她跟劫匪才是一伙的,但我没从她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恶意。我正准备换上这件衣服,却见那大婶还没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婶儿?”我试探着问她。
她踟蹰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闺女,大婶跟你直说了吧。大婶知道你平白无故被掳到这里心里肯定十分委屈,大婶也听说你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俺那兔崽子也是一时糊涂,才办出绑架这样的傻事儿。他是第一次干这事,闺女,你可千万别怨他!”
这大婶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起来,我十分无措的看着她,心想,她这话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我不要为难他儿子。可是,现下这种状况,她儿子不为难我已是不错。
大婶眼看我不说话,急的就要给我跪下,我连忙扶住她,还没扶稳,只见一个人影像风似的刮进来,一把扶起急切的大婶:“娘!您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