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降,夕阳映红半边天空,郁郁葱葱的枫林也被夕阳染上了一抹赤色的金。
霁荨被七夫人牵着,缓缓走在树林中,抬头看了眼层层叠叠堆在天边寂寥飘渺的云彩,不由得又想起林霁莘临走时怨毒愤恨的目光。
霁荨叹了口气,依着林霁莘骄纵跋扈的性子,今天的事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更何况,她还有个跟母老虎一样的妈。
记得待林老三走后,霁荨假装不经意的向林霁蒴打听二夫人的事,林霁蒴先是打了个哆嗦,然后谨慎的四下看了看,才趴在霁荨耳朵边上低声说:“你知道府里的下人们背地里都怎么称呼二娘的吗?”
“怎么称呼?”
林霁蒴又谨慎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母夜叉!”
二夫人闺名王梨花。其人,霁荨虽没见过,但大名,却早就如雷贯耳。蛮不讲理,撒泼耍横,据说是林府所有夫人中,是最难缠,也是最惹不起的主。
嫁进林府十年,所创辉煌事迹无数。如今仍广为流传的就是五年前的北宅之争!
林府分为三宅六院,北宅是林府主宅,其次是西宅和南宅。北宅原本只有两处院子,分别是大夫人的璃香院和林老头枫林院。而南宅则是二夫人和四夫人的春梨院和海棠院。西宅较偏,分别是五夫人的紫郁院和七夫人的宛玉院。但自八夫人嫁进府后,便死磨硬泡,死缠烂打,死乞白赖,死皮赖脸,等等等等……招数用尽,愣是让林老头在北宅里为她建了芸香院。
二夫人一看八夫人搬进了北宅,这还了得!大夫人住北宅还倒罢了,先不说人家是正室,就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来排,也应该啊!可老八你一个后来的小妾也想骑到老娘头上?二夫人越想气儿越不顺,于是便也想效仿八夫人,但她不会像老八那样撒娇发哆柔情万千啊,于是就使出拿手绝活,一哭,二闹,三上吊!
谁知林翰枫根本不吃她寻死觅活那一套,一见着她就跟见了瘟神似的,撒腿跑的比兔子还快!于是,二夫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跟林翰枫玩躲猫猫当成了除吃喝拉撒睡之外的头等大事。天天没事到处追着林翰枫玩。围,追,堵,截,如鬼魅随行,估计林翰枫最后也是真的被她逼的没招了,百般无奈之下,也把她迁入了北宅。
这样一来,光北宅那点儿地就塞进去四处院子。大夫人,二夫人,八夫人,加上各房各院的丫鬟,小伺,婆子,守卫,厨房师傅,等等等等……好几百口子,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但是,事情远远不止如此!挤也就算了,怎奈八夫人和二夫人俩人儿谁瞧谁都不顺眼。平日里住一栋宅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狭路相逢时谁也不肯相让,冷嘲热讽骂骂咧咧那是决对少不了的,背地里搞点小动作耍点小心思,今儿你往我门前泼脏水,明儿我往你家澡盆里放痒药,诸如此类的事也肯定再所难免。
除此外,二人还喜欢相互攀比,因此,北宅里最常见的一幕便是:前一秒八夫人站在芸香院门口厉声教训奴才,后一分钟二夫人肯定会挥着扫帚打的丫头满院子跑,今个儿八夫人穿了新衣,明个儿二夫人肯定就会捧出一打跟八夫人同款式,同花样的衣裳打赏下人……
如此这般,好戏每天上演,最终的结果就是,林翰枫实在忍无可忍的搬出了主宅,独自一人跑进枫林里找清静。而半年后,八夫人也以烦不胜烦为由搬出了北宅,去了较偏的南院。于是在这场主宅之争中,二夫人大获全胜。
霁荨冷笑,八夫人搬出去的真正理由恐怕不是烦了二夫人吧?但说真的,现在她心里稍稍有点同情林老头,娶了那么多房老婆,偷情的偷情,撒泼的撒泼,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更是混的跟个无依无靠的老光棍差不多。
但同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想起美女娘受的苦,霁荨的同情很快就转化成了兴灾乐祸。谁要他娶的?活该!自作自受……
可是林霁蒴接下来的话,让霁荨正在兴灾乐祸的心不可自制的难受起来。记得林霁蒴是这样说的:“二娘不就是仗着她的兄长王春来是离都知县,才敢在府里恣意妄为的么?就她那长相,哼!别说七娘了,就是府里的丫头都比她好看几百倍,要不是爹爹欠王春来的人情,谁会愿意娶她?”
“二娘长什么样子?”这让霁荨很好奇,其实她是听说过的,二夫人长的不漂亮!但依老三林霁莘的样子看来,应该也不算很丑吧?
林霁蒴不屑的撇了瞥嘴,一脸鄙夷:“她名字叫梨花,可长的跟花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用夙扬的话说:嫫母窕其身,无盐厚其发,孟光白其肤,阮女窈其心,此等女子,粗陋之极,粗陋之极啊!”
霁荨失笑,有那么夸张吗?不过,凌夙扬那个小屁孩的嘴也真够损的!比四大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霁荨歪头想象了半天,脑子里最后竟蹦出容嬷嬷那张满脸横肉凶狠的脸。霁荨吓的一颤,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这下,她真的开始有点同情林老头了。
“唉……”扯回思绪的霁荨叹息一声,抬头望向那抹既将沉入天际的戏夕阳。心中苦笑,还有功夫同情别人呢!今天惹了那个骄傲的公主,到时候万一母夜叉真的杀上门,谁来同情你?
美女娘性子懦弱,翠璎虽然脾气烈些,但毕竟是丫头,能翻起多大浪来?况且那个母夜叉可是连林老头都惹不起的主,天灵珠的灵力又太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破地方?霁荨烦躁的摇了摇头,恨恨的踢了地上的落叶一脚。
“荨儿,今日在学堂里有什么事发生么?”耳边传来七夫人温柔的询问,霁荨抬起头,只见七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黛眉也紧紧的皱在一起。
霁荨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怎么看也不像个五岁的孩子。于是,她敛起心中的愁怅,朝美女娘绽出了一抹五岁孩子该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天真道:“没有啊!学堂里可好玩了,今天夫子教我们论语了,荨儿全都会背了呢!”
“是吗?”七夫人欣然一笑,眼中的忧虑却更重,缓缓蹲下身子,温柔的理了理霁荨的衣衫,顺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道:“娘知道,荨儿最聪明了!不过,娘担心的不是你的学业。你从小就没出过院子,自是没其他兄弟姐妹那么多心思,再加上庶母们的敌意和下人们的轻视……”七夫人说到这里停了停,心里竟有些难过,摇头挥去心头的情绪,坚定道:“但不管怎样,只要有娘在,就决不会让你受人欺负!如果学堂里真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娘说哦!”
七夫人的目光温柔而坚定,霁荨的心里蓦然涌出一股温暖,在美女娘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胳膊搂紧了她的脖子。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安心,她怎么会觉得美女娘保护不了自己呢?
霁荨的心中百感丛生,却只软软的唤了声:“娘……”
七夫人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荨儿,怎么了?是不是走的累了?娘抱你吧!”
霁荨释然的笑了,摇了摇头,着牵起七夫人的手,边拉起她往回拖,边撒娇的大声道:“我饿了!娘娘,我们快回去吧!翠璎姨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霁荨的笑让七夫人心中的忧虑尽数散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狡黠的眨着眼逗她:“你最爱吃的,猜猜看!”
霁荨歪头想了想:“嗯……杏仁酥!”
“不对,荨儿真坏,杏仁酥是娘爱吃的,再猜!”
“酒酿圆子!”
“呃……猜对了!”
“哦哦……爱死翠璎姨了,娘娘,快走快走……”
“哎……荨儿,慢点!小馋鬼……”
夕阳的余晖中,一大一小两袭身影手牵着手欢乐的奔走在葱郁的枫林间,洒下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
翠郁的树林,满地的落叶,素色的衣裙,窈窕的倩影,仿如一幅静谧而又绝美的画。
待她们远去后,树林深处一颗高大的枫树后,缓缓闪出一袭人影。藏蓝色长袍,偏瘦的身子,清秀的脸,剑眉下一双深邃却透着阴狠的眼睛。
柳梦严写满淫亵的眸子兴味的盯着七夫人婀娜的背影,手指摩擦着光滑尖削的下巴,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道:“七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