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听罢均是一愣,显见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天同道人最先反应过来、回道:“你说我那老弟有位妻子?奇怪,我与他相交多年怎未听过?其中可另有隐情?”
天同这话问得含蓄,端的是好脾气,可一旁天相道人却是当庭喝道:“不行!莫说此事尚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我也不能放这帮过妖女重虞的小子入禁地!”
这天相道人虽是伤势未愈,但其火爆脾气依旧,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丝毫不容退让,天魁道人见状,一对眉头亦是挤到了一块儿:“小子,你莫怪天相师兄斥责,你不知那禁地何等凶险,以你此刻的修为是万万去不得的。”
这四人之中已有三人表态,莫仲卿一颗心已凉了半截,再看了看天机道人,只见他眉间隐有忧愁,颇为凝重道:“这里有莫掌门的亲笔信件,而你又是祁彦之的徒弟,所以万万不会诓骗于我等。然兹事体大,那禁地涉及敝派诸多隐秘,牵连甚广,我等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不过就算此刻放你进去,以你现在的修为实是寸步难行,不如暂在金银阁内住下,容我等考虑考虑,如何?”
莫仲卿听到此处已是再不报任何希望,脸上失落之意尽显,刚想拜别,却听身后雕花木门被人霍然推开,但听来人温言慢语道:“诸位师兄说的话净是搪塞,别说是个外人,就连我这个师弟听来也恁般不顺耳呢!诸位师兄可是忘了那祁先生曾救过正一掌教一命,仅凭此,莫说他徒弟要进禁地采一朵还魂花,就算采一百朵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当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莫仲卿惊诧回顾,却见那书生打扮的中年道人同样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忽又似笑非笑地道了句:“幸会!在下文殊。”说罢,径直走到诸位师兄面前,撩起道袍,缓缓一坐,举止端是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未几,只见他望了众人面孔,明知故问道:“怎么,你们都这般看着师弟我干嘛,难道我说得不对?”
天机道人赶忙按住怒意渐盛的天相道人,截口道:“文殊师弟,话虽这么说,但是那禁地之中何等凶险,你让他去不是让他送死么?而我们又由于正一掌教的严令不得靠近禁地,所以根本没办法取来还魂花。”
文殊囅然一笑并没有答话,而是对着莫仲卿道:“你瞧,我师兄的意思是嫌你修为低微,去那禁地一定十死无生,你可明白?”
莫仲卿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又摸不透他到底为何这般复述,但只要一丝希望他都不会轻言放弃,直言道:“晚辈明白,然只要诸位道长能放我去那禁地,生死与诸位道长无关。取得还魂花后在禁地之中所见所闻,定也不会与他人言及。”
文殊洒然一笑,转首对着天机道人:“你看,他说得明明白白,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可是……”
见天魁道人刚道两字,这文殊道人已然接话道:“可是仍嫌他修为低微?这还不好办,我们教他些便宜法门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众长老一惊,那天相道人,再也止不住怒火,当即急拍木椅,猛喝道:“胡闹,真是胡闹!就算我等不重门户之别教他道法,但不论哪一门术法都离不开常年累月所积攒的真气做根基,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便宜法门?你这不是在教他,而是在害他!”
见天相发怒,文殊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你那剑阵自然需要浑厚的真气作基础,才得以发挥相应的威力,但我的符法不用,我将符法画完,届时他用起来只需些许真气即可。”
文殊说到这里不等天相反驳,接着道:“更何况我昨日听天魁师兄说这小子得了莫大机缘,在桃源图中多过了二十年。
他纵使什么都没做,那云踪派的苍云剑诀也是本上等内家剑诀,自会在他体内自行运转留下些根基。不过就算届时真气真的不济,只要妙法师妹将术法扼要灌输给这小子,让他凭借些许真气引动禁地中的天地之力,我想在禁地中至少能行动自如。”
这一席话下来,天相道人听来怒不作声,当即冷哼一声猛地坐下。一旁天同,天机以及天魁,三人面上虽尤有异色,但俱都未曾再出一言,显然已是默认。
文殊轻拍了拍手,晃了晃脑袋道:“既然诸位师兄已没什么意见,事情就这般敲定了,主意是我出的,所以诸位师兄放心,妙法师妹那就由我去劝说好了。”
见文殊这般说道,四人表情明显一缓似是均都松了口气,莫仲卿也来不及细想他们为何这般惧怕妙法长老,只是迫不及待上前作揖道:“多谢诸位前辈准我进入禁地,更谢谢文殊道长替我设想得这般周全,晚辈无以回报。”
莫仲卿这话自然是半感激半客套,岂料那文殊忽然收住笑容,认真回道:“你当然可以报的。”
莫仲卿愕然,就听文殊续道:“你带来的小师妹现在正在太极道场上耀武扬威、出尽了风头,我来时她已连败敝派门下四位弟子,如果你能替我让她收手,这就算帮得在下一桩大忙了。”
莫仲卿顿觉汗颜,面上带烧,急急道:“是、是!晚辈这就去训斥舍妹叫她住手,多谢文殊长老告知,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向着其余四位长老一一作揖拜别,匆忙而去。
良久,待莫仲卿走远,那天机道人这才回过头来,眼有深意道:“文殊,纵使他不是南来的应兆客星,可那禁地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正一掌教去了那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这小子,你真要他去死不成?”
文殊懒懒一笑:“师兄觉得此子心性如何?”
“此子外柔内刚,做事锲而……”
天机说道这里,突然有些明了道:“师弟的意思是?”
文殊颔首,续道:“不错、我若不使些法子将他稳住,怕他会横生枝节,但若硬来,却也伤了祁老弟和云踪派莫行则的面子。所以才有先前那般说法。”
天同摇头叹气一声,那天相道人却是嗤之以鼻道:“你这样还不是骗他?与其如此,何不直言相告!”
文殊朗声答道:“若直言相告的话他必不甘心,会自己想尽办法,届时我们防不胜防实是多添了桩麻烦。再来、我也并没有骗他,我不仅要教他,亦且还要倾囊相授!
不仅是我,连诸位师兄也需助我一臂之力,拖得一刻是一刻,就算他最后知道我们还是不肯放他前去,但身上学了我们的道法碍于情面,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二来他既是祁老弟的弟子,我们这般也算报了些恩情,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众长老听来哑口无言,默然不语。
那天相道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坐,算是勉强默认。
文殊径也不理会四人,站起来直望向门外碧空,面带微笑,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而此刻门外的青石台阶上,莫仲卿自然未曾听见门内众位长老的商议,他的全副心思已在那太极石坪上灵动的身影上。
太极石坪上,此时诸般修习弟子十成之中倒有六七成已然撇下自身功课,起身聚向了太极图中央。
这弟子虽是越聚越密,可俱都围着太极石图站成了一圈并不入内。
而每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有的义愤填膺,有的面色铁青,有的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其内太极石图上除了有两人尚在比斗外,竟还有六七口狭长的断剑剑身颓然倾倒于地。
瞧着剑身切口平滑整齐,似是被利物削断,而顺着众人盯视的目光,不难看出,这所谓的利物就是莫婉溪手中的那柄青锋剑。
此时,她面带得意笑容,手舞青锋,剑招自是秉承了苍云剑诀中的快准狠,又带着二师兄莫少英刁钻毒辣的作风,所以每每出手极是阴狠精准,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直击要害,毫不拖泥带水。
对方那昆仑派男弟子,见她出手毫不顾及同门友谊咄咄逼人,可再见到骄阳下这如花似玉般的面容,心中虽想发狠教训她一番,可手中却是迟迟下不了狠手。
他这般怜香惜玉,却不想对方非但不承情,更将手中青峰,舞得虎虎生风,又经艳阳一照,竟是剑身夹光,疏影缤纷,所到之处却裹着缕缕凉寒惊遍了全身。
两人倏忽来去,他久攻不下,心中渐生懊恼,加之有意无意间瞥见那满地的断剑,手上便有些施展不开。
时日一久,那莫婉溪专挑对方道剑去斩,对方见着一味护剑躲让,是以、身法上益发伸展不开,渐渐落得下风,不过数息之间、额间更是沁出了微汗。
莫婉溪见着心中大乐,却并未及时收手礼让而是急催真气,劲透剑尖招式越发迅猛湍急,剑光如条条瀑布般匹练而出逼得那男弟子左支右绌,身法愈加滞涩不堪。
突然,但见莫婉溪美目一喜,寻得对方一处破绽,当即娇喝道:“着!”便听‘当’得一声金铁交响,男弟子手中道剑应声而断,随即面色一白,杵在当场显得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