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怕我闷着,房间里天天有新鲜采来的折枝花朵,高高低低插入天青色的瓷瓶中,一室清香,素淡幽幽十分怡人,但我无心欣赏,只觉得意兴阑珊,说不出的疲倦厌烦。
他依然日日前来,每到入夜,都会来到我的宫中,低声相哄。
我从原来的愤恨,到慢慢沉默,也不想再看他每日的费尽心思,终于忍不住反劝他道:“你别再来哄我了。你虽是皇帝,拥有天下,可偏偏我要的东西,你永远都给不起。何必到最后两相厌呢?”寝室里温暖的烛光,和我淡漠冰冷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微微怔了一下,无奈的低声道:“展颜,这里到底是皇宫……”
我背过身,把头埋入被子里,不想听他的解释。宫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他已经走了。
我慢慢掀开被子,望着富贵繁杂的雕花床顶,眼眶忽热,只觉凄凉。
终于,他没有再来。听素心说,禧贵人肚子不适,他去了宝纶阁探望。
夜色瑟瑟,虽是初秋,却已有寒意。
半夜醒来,满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熏香袅绕。
帷帐外天色灰暗,有着黎明前的凄清。我抚着身边柔滑的锦缎,却是空冷一片,他整夜没有回来,我赤脚踩到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黯淡的月色,心里已绞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再不来勉强我,于是冷落了下来。我不再似昔日那样圣眷独宠。他开始光明正大地流连于各个妃嫔之间,先是那晚他在承恩殿召幸时被我撞破的南宫淑媛,晋为玉贵人。然后今日是郦昭仪,明日是凌美人,还有一直盛宠不衰的懿妃,就连之前一直遮掩着怀孕消息的禧贵人,已晋升为禧嫔。
自我离宫以来,又不肯再接受严峥。宫里的人看着严峥开始临幸她人,不再留宿绯烟宫,皆是幸灾乐祸,更有甚者开始落井下石。后宫里到处是我失宠的流言蜚语,纷纷扬扬道是宠眷殊厚的我并未将皇上的恩典放在眼里,时时任性惹得皇上生气。再看我没有丝毫动静,天天躲于殿中未曾露脸,有些不怀好意的妃嫔前来问安探望,亦都被绯烟宫前的禁卫以“宸妃身子不适”为由推拒在门外。这样的变化以为我被禁于宫中,更是使得有些人幸灾乐祸,甚至已有人在猜测我什么时候会被削去妃位或关进冷宫。
也是,在她们看来,在这个讲求身份背景的后宫,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独占了皇上那么久,该新鲜的亦新鲜过了,再宠爱也有衰败的时候,而且,也没有再翻身的理由。在他们的眼中我也不过如是,早就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拍手称快,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幸得绯烟宫中的宫人皆算是忠心,都安分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不知为何,一直无宠的云裳,竟是他这段时间内宣召最多的,经常到清心殿去伺候笔墨奉茶,更晋为舒嫔。我从素心口中听得此消息,无奈,却又觉得好笑。他竟如此幼稚到,要用我宫中唯一的朋友来激我吗?
推开窗,看着天上湛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宫殿檐角,我低低地垂下眼帘,两行晶莹的泪水无声流下。
天井中的鱼池里,本来种植了一池繁盛的名贵莲花,现在已变得枝残叶败,只留下枯萎的干枝远远地伸向烟蓝色的天空。
我怔怔看着,当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而后果熟蒂落,一切枯残,大自然皆是如此,更何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