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曹操曰:不求索其意,自得力也。李筌曰:投之必死,不令而得其用也。杜牧曰:此言兵在死地,上下伺志,不待修整而自戒懼,不待收索而自得心,不待約令而自親信也。孟氏曰:不求其勝,而勝自得也。梅堯臣曰:不修而兵自戒,不索而情自得,不約而衆自親,不令而人自信,皆所以陷於危難,故三軍同心也。王晳曰:謂死難之地,人心自然故也。張預曰:危難之地,人自同力,不修整而自戒慎,不求索而得情意,不約束而親上,不號令而信命,所謂同舟而濟,則胡越何患乎異心也。
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
曹操曰:禁妖祥之言,去疑惑之計。一本作至死無所災。李筌曰:妖祥之言,疑惑之事而禁之,故無所災。杜牧曰:黃石公曰:禁巫祝,不得為史士卜問軍之吉凶,恐亂軍士之心。言既去疑惑之路,則士卒至死無有異志也。梅堯臣曰:妖祥之事不作,疑惑之言不入,則軍必不亂,死而後已。王晳曰:災祥神異,有以惑人,故禁止之。張預曰:欲士死戰,則禁止軍吏,不得言妖祥之事,恐惑衆也;去疑惑之計,則至死無他慮。司馬法曰:滅厲祥。此之謂也。儻士卒未有必戰之心,則亦有假妖祥以使衆者,田單守即墨,命一卒為神,每出入約束必稱神,遂破燕是也。
吾士無餘財,非惡貨也;無餘命,非惡壽也。
曹操曰:皆燒焚財物,非惡貨之多也;棄財致死者,不得已也。杜牧曰:若有財貨,恐士卒顧戀,有苟生
之意,無必死之心也。梅堯臣曰:不得已竭財貨,不得已盡死戰。王晳曰:足用而已,士顧財富則媮生;死戰而已,士顧生路則無死志矣。張預曰:貨與壽,人之所愛也,所以燒擲財寶、割棄性命者,非憎惡之也,不得已也。
令發之,士卒坐者涕霑襟,偃臥者涕交頤。
曹操曰:皆持必死之計。李筌曰:棄財與命,有必死之志,故割而流涕也。杜牧曰:士皆以死為約,未戰之,先令曰:今之事,在此一舉;若不用命,身膏草野,為禽獸所食也。梅堯臣曰:决以死力,牧說是也。王晳曰:感勵之使然。張預曰:感激之,故涕泣也。未戰之,先令曰:今之事,在此一舉;若不用命,身膏草野,為禽獸所食。或曰:凡行軍饗士使酒,拔劍起舞,作朋角抵,伐鼓叫呼,所以增其氣。若令涕泣,無乃挫其壯心乎?答曰:先决其死力,後激其說氣,則無不勝。儻無必死之心,其氣雖盛,何由克之?若荊軻於易水,士皆垂淚涕泣;及復為羽聲忼慷,則皆瞋目、髮上指冠是也。
投之無所往者,諸、劇之勇也。
李筌曰:夫獸窮則搏,烏窮則啄,令急迫,則專諸、曹劌之勇也。杜牧曰:言所投之處,皆為專諸、曹劌之勇。梅堯臣曰:既令以必死,則所往皆有專諸、曹創之勇。張預曰:人懷必死,則所向皆有專諸、曹劌之勇也。專諸,吳公子光使刺殺吳王僚者;劌當為沬,曹沬以勇力事魯莊公,嘗執匕首,劫齊桓公。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梅堯臣曰:相應之容易也。
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
梅堯臣曰:蛇之為物也,不可擊;擊之,則率然相應。張預曰:率,猶速也;擊之則速然相應。此喻陳法也。八陳圖曰:以後為前,以前為後,四頭八尾,觸處為首,敵衝其中,首尾俱救。
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
梅堯臣曰:可使兵首尾率然相應如一體乎?
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梅堯臣曰:勢使之然。張預曰:吳、越,仇讎也,同處危難,則相救如兩手。況非仇讎者,豈不猶率然之相應乎?
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曹操曰:方,縛馬也。埋輪,示不動也。此言專難不如權巧。故曰:雖方馬埋輪,不足恃也。李筌曰:投兵無所往之地,人自鬬,如蛇之首尾,故吳越之人,同舟相救,雖縛馬埋輪,未足恃也。杜牧曰:縛馬使為方陳,埋輪使不動,雖如此,亦未足稱為專固而足為恃。須任權變,置士於必死之地,使人自為戰,相救如兩手,此乃守固必勝之道而足為恃也。陳皥曰:人之相惡,莫甚吳越,同舟遇風,而猶相救。何則?勢使之然也。夫用兵之道,若陷在必戰之地,使懷俱死之憂,則首尾前後,不得不相救也。有吳越之惡,猶如兩手相救,況無吳越之惡乎?蓋言貴於設變使之,則勇怯之心一也。梅堯臣同杜牧註。王晳曰:此謂在難地自相救耳。蛇之首尾,人之左右手,皆喻相救之敏也。同舟而濟,在險難也,吳越猶無異心,況三軍乎?故其足恃,甚於方馬埋輪。曹公說是也。張預曰:上文歷言置兵於死地,使人心專固。然此未足為善也。雖置之危地,亦須用權智,使人令相救如左右手,則勝矣。故曰:雖縛馬埋輪,未足恃固以取勝;所可必恃者,要使士卒相應如一體也。
齊勇若一,政之道也;李筌曰:齊勇者,將之道。杜牧曰:齊正勇敢,三軍如一,此皆在於為政者也。陳皥曰:政令嚴明,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三軍之士如一也。梅克臣曰:使人齊勇如一心而無怯者,得軍政之道也。王晳同梅堯臣註。張預曰:既置之危地,又使之相救,則三軍之衆,齊力同勇如一夫,是軍政得其道也。
剛柔皆得,地之理也。
曹操曰:強弱一勢也。李筌曰:剛柔得者,因地之勢也。杜牧曰:強弱之勢,須因地形而制之也。梅堯臣曰:兵無強弱,皆得用者,是因地之勢也。王晳曰:剛柔,猶強弱也。言三軍之士,強弱皆得其用者,地利使之然也。曹公曰強弱一勢是也。張預曰:得地利,則柔弱之卒亦可以克敵,況剛強之兵乎?剛柔俱獲其用者,地勢使之然也。
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曹操曰:齊一貌也。李筌曰:理衆如理寡也。杜牧曰:言使三軍之士,如牽一夫之手,不得已皆須從我之命,喻易也。賈林曰:攜手,翻迭之貌,便於回運。以前為後,以後為前,以左為右,以右為左,故百萬之衆如一人也。梅堯臣曰:用三軍如攜手使一人者,勢不得已,自然皆從我所揮也。王晳曰:攜使左右前後,率從我也。張預曰:三軍雖衆,如提一人之手而使之,言齊一也。故曰:將之所揮,莫不從移;將之所指,莫不前死。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
曹操曰:謂清淨幽深平正。杜牧曰:清凈簡易,幽深難測,平正無偏,故能政治。梅堯臣曰:靜而幽邃,人不能測;正而自治,人不能撓。王晳曰:靜則不撓,幽則不測,正則不媮,治則不亂。張預曰:其謀事,則安靜而幽深,人不能測;其御下,則公正而整治,人不敢慢。
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曹操曰:愚,誤也。民可與樂成,不可與慮始。李筌曰:為謀未熟,不欲令士卒知之,可以樂成,不可與謀始。是以先愚其耳目,使無見知。杜牧曰:言使軍士非將軍之令,其他皆不知,如聾如瞽也。梅堯臣曰:凡軍之權謀,使由之,而不使知之。王晳曰:杜其見聞。何氏同杜牧註。張預曰:士卒懵然無所聞見,但從命而已。
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李筌曰:謀事或變,而不識其原。杜牧曰:所為之事,有所之謀,不使知其造意之端,識其所緣之本也。梅堯臣曰:改其所行之事,變其所為之謀,無使人能識也。王晳曰:已行之事,已施之謀,當革易之,不可再也。何氏曰:將術以不窮為奇也。張預曰:前所行之事,舊所發之謀,皆變易之,使人不可知也。若裴行儉令軍士下營訖,忽使移就崇岡。初,將吏皆不悅,是夜風雨暴至,前設營所,水深丈餘,將士驚服。因問曰:何以知風雨也?行儉笑曰:自今但依吾節制,何須問我所由知也。
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
李筌曰:行路之便,衆人不得知其情。杜牧曰:易其居,去安從危;迂其途,捨近即遠,士卒有必死之心。陳皥曰:將帥凡舉一事,切委曲而致之,無使人得計慮者。賈林曰:居我要害,能使自移;途近於我,能使迂之;發機微,路人不能知也。梅堯臣曰:更其所安之居,迂其所趨之途,無使人能慮也。王晳曰:處易者,將致敵以求戰也;迂途者,示遠而密襲也。張預曰:其居則去險而就易,其途則捨近而從遠,人初不曉其旨,及勝乃服。太白山人曰:兵貴詭道者,非止詭敵也,抑詭我士卒,使由之而不使知之也。
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梅堯臣曰:可進而不可退也。
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杜牧曰:使無退心,孟明焚舟是也。一本帥與之登高。陳皥曰:發其心機。賈林曰:動我機權,隨事應變。梅堯臣曰:發其危機,使人盡命。王晳曰:皆勵决戰之志也。機之發,無復迴也。賈翎勸曹公曰,必决其機是也。張預曰:去其梯,可進而不可退;發其機,可往而不可返。項羽濟河沈舟之類也。
焚舟破釜,若驅羣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
曹操曰:一其心也。李筌曰:還師者,皆焚舟梁,堅其志,既不知謀,又無返顧之心,是以如驅羊也。杜牧曰:三軍但知進退之命,不知攻取之端也。梅堯臣曰:但馴然從驅,莫知其他也。何氏曰:士之往來,唯將之令,如羊之從牧者。張預曰:羣羊往來,牧者之隨;三軍進退,惟將之揮。
聚三軍之衆,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
曹操曰:險,難也。梅堯臣曰:措三軍於險難而取勝者,為將之所務也。張預曰:去梯發機,置兵於危險以取勝者。此將軍之所務也。
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曹操曰:人情見利而進,見害而退。杜牧曰:言屈伸之利害,人情之常理,皆因九地以變化。今欲下文重舉九地,故於此重言,發端張本也。梅堯臣曰:九地之變,有可屈可伸之利,人情之常理,須審察之。王晳曰:明九地之利害,亦當極其變耳。言屈伸之利者,未見便則屈,見便則伸。言人情之理者,深專、淺散、圍禦之謂也。張預曰:九地之法,不可拘泥,須識變通,可屈則屈,可伸則伸,審所利而已。此乃人情之常理,不可不察。
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
梅堯臣曰:深則專固,淺則散歸。此而下重言九地者,孫子勤勤於九變也。張預曰:先舉兵者為客,入深則專固,入淺則士散。此而下言九地之變。
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梅堯臣曰:進不及輕,退不及散,在二地之間也。王晳曰:此越鄰國之境也,是謂孤絕之地,當速决其事,若吳王伐齊近之也。如此者鮮,故不同九地之例。張預曰:去己國,越人境而用師者,危絕之地也。若秦師過周而襲鄭是也。此在九地之外而言之者,戰國時間有之也。
四達者,衢地也;梅堯臣曰:馳道四出,敵當一面。張預曰:敵當一面,旁國四屬。
入深者,重地也;梅堯臣曰:士卒以軍為家,故心無散亂。
入淺者,輕地也;梅堯臣曰:歸國尚近,心不能專。
背固前隘者,圍地也;梅堯臣曰:背負險固,前當阨塞。張預曰:前狹後險,進退受制於人也。
無所往者,死地也。
梅堯臣曰:窮無所之。張預曰:左右前後窮無所之地。
是故散地,吾將一其志;李筌曰:一卒之心。杜牧曰:守則志一,戰則易散。梅堯臣曰:保城備險,一志堅守;候其虛懈,出而襲之。張預曰:集人聚穀,一志固守;依險設伏,攻敵不意。
輕地,吾將使之屬;曹操、李筌曰:使相及屬。杜牧曰:部伍營壘,密近聯屬,蓋以輕散之地,一者備其逃逸,二者恐其敵至,使易相救。杜佑曰:使,相仍也。輕地還師,當安道促行,然令相屬續,以備不虞也。梅堯臣曰:行則隊校相繼,止則營壘聯屬,脫有敵至,不有散逸也。王晳曰:絕則人不相恃。張預曰:密營促隊,使相屬續,以備不虞,以防逃遁。
爭地,吾將趨其後;曹操曰:利地在前,當速進其後也。李筌曰:利地必爭,益其備也。此筌以趨字為多字。杜牧曰:必爭之地,我若已後,當疾趨而爭,況其不後哉。陳皥曰:二說皆非也。若敵據地利,我後爭之。不亦後據戰地而趨戰之勞乎?所謂爭地必趨其後者,若地利在前,先分精銳以據之;彼若恃衆來爭,我以大衆趨其後,無不尅者,趙奢所以破秦軍也。杜佑曰:利地在前,當進其後,爭地,先據者勝,不得者負。故從其後,使相及也。梅堯臣曰:敵未至其地,我若在後,則當疾趨以爭之。張預曰:爭地貴速,若前驅至而後不及,則未可。故當疾進其後,使首尾俱至。或曰:趨其後,謂後發先至也。
交地,吾將謹其守;杜牧曰:嚴壁壘也。梅堯臣曰:謹守壁壘,斷其通道。王晳曰:懼襲我也。張預曰:不當阻絕其路,但嚴壁固守,侯其來,則設伏擊之。
衢地,吾將固其結;杜牧曰:結交諸侯,使之牢固。梅堯臣曰:結諸侯,使之堅固,勿令敵先。王晳曰:固以德禮威信,且示以利害之計。張預曰:財幣以利之,盟誓以要之,堅固不渝,則必為我助。
重地,吾將繼其食;曹操曰:掠彼也。李筌曰:館穀於敵也。繼,一作掠。賈林曰:使糧相繼而不絕也。杜佑曰:深入,當繼其糧餉。梅堯臣曰:道既遐絕,不可歸國取糧,當掠彼以食軍。張預曰:兵在重地,轉輸不通,不可乏糧,當掠彼以續食。
圮地,吾將進其塗;曹操曰:疾過去也。李筌曰:不可留也。杜佑曰:疾行無舍此地。梅堯臣曰:無所依,當速過。張預曰:遇圮塗之地,宜引兵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