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曰:兩軍爭勝。李筌曰:爭者,趨利也。虛實定,乃可與人爭利。王晳曰:爭者,爭利,得利則勝,宜先審輕重,計迂直,不可使敵乘我勞也。張預曰:以軍爭為名者,謂兩軍相對而爭利也。先知彼我之虛實,然後能與人爭勝,故次虛實。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李筌曰:受君命也。遵廟勝之筭,恭行天罰。張預曰:受君命伐叛逆。
合軍聚眾,曹操曰:聚國人,結行伍,選部曲,起營為軍陳。梅堯臣曰:聚國之眾,合以為軍。王晳曰:大國三軍,總三萬七千五百人;若悉舉其賦,則總七萬五千人。此所謂,合軍聚眾。張預曰:合國人以為軍,聚兵眾以為陳。
交和而舍,曹操曰:軍門為和門,左右門為旗門,以車為營日轅門,以人為營曰人門,兩軍,相對為交和。李筌曰:交間和雜也。合軍之後,彊弱勇怯,長短向背,間雜而仵之,力相兼,後合諸營壘與敵爭之。杜牧曰:周禮以旌為左右和門。鄭司農曰:軍門日和,今謂之壘門,立兩旌旗表之,以叙和出入明次第也。交者,言與敵人對壘而舍,和門相交對也。賈林曰:舍,止也。士眾交雜和合,而止於軍中,趨利而動。梅堯臣曰:軍門為和門,兩軍交對而舍也。何氏曰:和門相望,將合戰爭利,兵家難事也。張預曰:軍門為和門,言與敵對壘而舍,其門相交對也。或曰:與上下交相和睦,然後可以出兵為營舍。故吳子曰: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陳。
莫難於軍爭。
曹操曰:從始受命,至於交和,軍爭難也。杜牧曰:於爭利害難也。梅堯臣曰:自受命至此為最難。張預曰:與人相對而爭利,天下之至難也。
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
曹操曰:示以遠,速其道里,先敵至也。杜牧曰:言欲爭奪,先以迂遠為近,以患為利,誑給敵人,使其慢易,然後急趨也。陳皥曰:言合軍聚眾,交和而合,皆有舊制,惟軍爭最難也。苟不知以迂為直,以患為利者,即不能與敵爭也。賈林曰:全軍而行爭於便利之地,而先據之,若不得其地,則輸敵之勝,最其難也。杜佑曰:敵途本迂,患在道遠,則先處形勢之地。故曰:以患為利。梅堯臣曰:能變迂為近,轉患為利,難也。王晳曰:曹公曰:示以遠,速其道里,先敵至。晳謂示以遠者,使其不虞而行,或奇兵從間道出也。何氏曰:謂所征之國,路由山險,迂曲而遠。將欲爭利,則當分兵出奇,隨逐鄉導,由直路乘其不備,急擊之,雖有陷險之患,得利亦速也。如鍾會伐蜀,而鄧艾出奇:先至蜀,蜀無備而降。故下云不得鄉導,不能得地利是也。張預曰:變迂曲為近直,轉患害為便利,此軍爭之難也。
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後人發,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計者也。
曹操曰:迂其途者,示之遠也,彼人發,先人至者,明於度數,先知遠近之計也。李筌曰:故迂其途,示不速進,後人發,先人至也。用兵若此,以患為利者。杜牧曰:上解曰:以迂為直,是示敵人以迂遠,敵意已怠;復誘敵以利,使敵心不專。然後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故能後發先至,而得所爭之要害也。秦伐韓軍於閼與,趙王令趙奢往救之。去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武安西,秦軍皷譟勒兵,武安屋瓦皆震。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秦間來,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奢既遣秦間,乃巷甲而趨,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秦人聞之,悉甲而至。有一卒曰:先據北山者勝。奢使萬人據之,秦人來爭不得。奢因縱擊,大破之,閼與遂得解。賈林曰:敵途本近,我能迂之者,或以贏兵,或以小利,於他道誘之,使不得以軍爭赴也。梅堯臣曰:遠其途,誘以利,款之也。後其發,先其至,爭之也。能知此者,變迂轉害之謀也。何氏曰:迂途者,當行之途也。以分兵出奇,則當行之途,示以迂變,設勢以誘敵,令得小利縻之,則出奇之兵,雖後發亦先至也。言爭利須料迂直之勢出奇,故下云分合為變,其疾如風是也。張預曰:形勢之地,爭得則勝。凡欲近爭便地,先引兵遠去,復以小利啗敵,使彼不意我進,又貪我利,故我得以後發而先至。此所謂以迂為直,以患為利也。趙奢據北山而敗秦軍,郭淮屯北原而走諸葛是也。能後發先至者,明於度數,知以迂為直之謀者也。
故軍爭為利,軍爭為危。
曹操曰:善者則以利,不善者則以危。李筌曰:夫軍者,將善則利,不善則危。杜牧曰:善者,計度審也。賈林曰:我軍先至,得其便利之地,則為利。彼敵先據其地,我三軍之眾,馳往爭之,則敵佚我勞,危之道也。梅堯臣曰:軍爭之事,有利也,有危也。又一本作軍爭為利,眾爭為危。何氏曰:此又言出軍行師,驅三軍之眾,與敵人相角逐,以爭一日之勝,得之則為利,失之則為危,不可輕舉。張預曰:智者爭之則為利,庸人爭之則為危;明者知迂直,愚者昧之故也。
舉軍而爭利,則不及;曹操曰:遲不及也。李筌曰:輜重行遲。賈林曰:行軍用師,必趨其利。遠近之勢,直以舉軍往爭其利,難以速至;可以潛設奇計,迂敵途程,敵不識我謀,則我先而敵後也。杜佑曰:遲不及也。舉軍悉行,爭赴其利,則道路悉不相逮。梅堯臣曰:舉軍中所有而行,則遲緩。王晳曰:以輜重故。張預曰:竭軍而前則行緩而不能及利。
委軍而爭利,則輜重捐。
曹操曰:置輜重,則恐捐棄也。李筌曰:委棄輜重,則軍資闕也。杜牧曰:舉一軍之物行,則重滯遲緩,不及於利;委棄輜重,輕兵前追,則恐輜重因此棄捐也。賈林曰:恐敵知而絕我後糧也。杜佑曰:委置庫藏,輕師而行,若敵乘虛而來,抄絕其後,則己輜重皆悉棄捐。梅堯臣曰:委軍中所有而行,則輜重棄。王晳同曹操註。何氏同杜佑註。張·預曰:委置重滯,輕兵獨進,則恐輜重為敵所掠,故棄捐也。
是故卷甲而趨,日夜不處,曹操曰:不得休息,罷也。
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杜佑曰:若不慮上二事,欲從速疾,卷甲束仗,潛軍夜行;若敵知其情,邀而擊之,則三軍之將,為敵所擒也。若秦伯襲鄭,三帥皆獲是也。
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曹操曰:百里而爭利,非也;三將軍皆以為擒。李筌曰:一日行一百二十里,則為倍道未行二,行若如此,則勁健者先到,疲者後至。軍健者少,疲者多,且十人可一人先到,餘悉在後,以此遇敵,何三將軍不擒哉?魏武逐劉備,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諸葛亮以為彊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言無力也。是以有赤壁之敗。龐涓追孫臏,死於馬陵,亦其義也。杜牧曰:此說未盡也。凡軍一日行三十里為一舍,倍道兼行者再舍;晝夜不息,乃得百里為一舍倍道。若如此爭利,眾疲倦,則三將軍皆須為敵所擒。其法什一而至者;不得已必須爭利,凡十人中擇一人,最勁者先往,其餘者則令繼後而往。萬人中先擇十人,平旦先至,其餘繼至;有巳午時至者,有申未時至者,各得不竭其力,相續而至,與先往者足得聲響相接。凡爭利必是爭奪要害,雖千人守之,亦足以拒抗敵人,以待繼至者。太宗以三千五百騎先據武牢,竇建德十八萬眾而不能前,此可知也。陳皥曰:杜說別是用兵一途,非什一而至之義也。蓋言百里爭利,勁者先,疲者後,十中得一而至,九皆疲困,一則勁者也。賈林曰:路遠人疲,奔馳力盡,如此則我勞敵佚,被擊何疑。百里爭利,慎勿為也。杜佑曰:百里爭利,非也;三將軍皆為擒也。彊弱不伏相待,率十有一人至軍也。罷音疲。梅堯臣曰:軍日行三十里而合。今乃晝夜不休行百里,故三將軍為其擒也。何則?涉途既遠,勁者少,罷者多,十中得一至耳,三將軍者三軍之師也。王晳曰:罷,贏也。此言爭利之道,宜近不宜遠耳。夫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苟日夜兼行,百里趨利,縱使一分勁者能至,固已困乏矣。即敵人以佚擊我之勞,自當不戰而敗。故司馬宣王曰:吾倍道兼行,此曉兵者之所忌也。或曰:趙奢亦卷甲而趨,二日一夜卒勝秦者,何也?曰:奢久并氣積力,增壘遣間,示怯以驕之;使秦不意其至,兵又堅。奢又去閼與五十里而軍,比秦聞之,及發兵至,非二三日不能也。能來,是彼有五十里趨敵之勞,而我固已二三日休息,士卒不勝其佚。具又投之險難,先據高陽,奇正相因,曷為不勝哉?何氏曰:言三將出奇求利,委軍眾輜重,卷甲務速;若晝夜百里不息,則勁者能十至其一。我勞敵佚,敵眾我寡,擊之未必勝也;敗則三將俱擒。以此見武之深戒也。張預曰:卷甲,猶悉甲也。悉甲而進,謂輕重俱行也。凡軍日行三十里則止,過六十里已上為倍道,晝夜不息為兼行。言百里之遠,與人爭利,輕兵在前,輜重在後,人罷馬倦,渴者不得飲,飢者不得食;忽遇敵,則以勞對佚,以飢敵飽,又復首尾不相及,故三軍之帥,必皆為敵所擒。若晉人獲秦三帥是也。輕兵之中,十人得一人勁捷者先至,下九人悉疲困而在後,況重兵乎?何以知輕重俱行?下文云:五十里而爭利則半至。若止是輕兵,則一日行五十里,不為遠也,焉有半至之理?是必重兵偕行也。
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曹操日:蹶,猶挫也。李筌曰:百里則十人一人至,五十里十人五人至,挫軍之威,不至擒也。言道近不至疲。杜牧曰:半至者,凡十人中擇五人勁者先往也。賈林曰:上猶先也。杜佑曰:蹶,猶挫也。前軍之將,已為敵所蹶敗。梅堯臣日:十中得五,猶遠不能勝。王晳曰:罷勞之患,減於太半,止挫敗而已。張預日:路不甚遠,十中五至,猶挫軍威,況百里乎?蹶上將,謂前軍先行也。或問曰:唐太宗征宋金剛,一日一夜行二百餘里,亦能克勝者,何也?答曰:此形同而勢異也。且金剛既敗,眾心已沮,迫而滅之,則河東立平,若其緩之,賊必生計。此太宗所以不計疲頓而力逐也。孫子所陳爭利之法。蓋與此異矣。
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
曹操曰:道近至者多,故無死敗也。李筌曰:近不疲也,故無死亡。杜牧曰:三十里內,凡十人中可以六七人先往也。不言其法者,舉上文可知也。杜佑曰:道近則至者多,故不言死敗,勝負未可知也。古者用師,日行三十里,步騎相須;今徒而趨利,三分之二至。梅堯臣曰:道近至多,庶或有勝。王晳曰:計彼我之勢,宜須爭者,或亦當然。雖三分二至,蓋其精銳者之力,未至勞乏,不可決以為敗,故不云其法也。張預曰:路近不疲,至者太半,不失行列之政,不絕人馬之力,庶幾可以爭勝。上三事,皆謂舉軍而爭利也。
是故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
曹操曰:無此三者,亡之道也。李筌曰:無輜重者,闕所供也。袁紹有十萬之眾,魏武用荀攸計,焚燒紹輜重,而敗紹於官渡。無糧食者,雖有金城,不重於食也。夫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故漢赤眉百萬眾無食,而君臣面縛宜陽。是以善用兵者,先耕而後戰。無委積者,財乏闕也。漢高祖無關中,光武無河內,魏武無兖州,軍北身遁,豈能復振也?杜牧曰:輜重者,器械及軍士衣裝;委積者,財貨也。陳皥曰:此說委軍爭利之難也。梅堯臣曰:三者不可無,是不可委軍而爭利也。王晳曰:委積,謂薪鹽蔬材之屬,軍恃此三者以濟,不可輕離也。張預曰:無輜重則器用,不供,無糧食則軍餉不足,無委積則財貨不充,皆亡覆之道。此三者謂委軍而爭利也。
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曹操曰:不知敵情謀者,不能結交也。李筌曰:豫,備也。知敵之情,必備其交也。杜牧曰:非也。豫,先也;交,交兵也。言諸侯之謀,先須知之,然後可交兵合戰;若不知其謀,固不可與交兵也。陳皥曰:曹說以為不先知敵人之作謀,即不能預結外援。二說並通。梅堯臣曰:不知敵國之謀,則不能預交鄰國以為援助也。張預曰:先知諸侯之實情,然後可與結交;不知其謀,則恐翻覆為患。其鄰國為援,亦軍爭之事,故下文云,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為衢地是也。
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曹操曰:高而崇者為山,眾樹所聚者為林,坑塹者為險,一高一下者為阻,水草漸洳者為沮,眾水所歸而不流者為澤。不先知軍之所據及山川之形者,則不能行師也。梅堯臣曰:山林險阻之形,沮澤濘淳之所,必先審知。張預曰:高而崇者為山,眾木聚者為林,坑坎者為險,一高一下者為阻,水草漸洳者為沮,眾水所歸而不流者為澤,凡此地形悉能知之,然後可與人爭利而行軍。
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