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雎怔怔看着地上的碎玉,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心都凉了半截,转而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瞪着明亮,沙哑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雅儿也被明亮突兀的动作给吓着了,诧异看着明亮。
明亮收回手,讪讪道:“误会,误会,我刚才只是想看看这个玉镯,却不小心把玉镯撞在地上。”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金无雎怒视明亮,健壮的胸膛挺起来,怒吼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呼的向着明亮脸上抽去。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明亮脸上。
明亮只觉眼冒金星,口中血水飚射而出,整个身体在地上旋转了两周半,噗通栽倒在地上。
金无雎多时的嫉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大脚毫不客气踢在明亮的身上,听着明亮身体内传出的骨裂的声音,他的面目越发狰狞,动作也更加迅猛起来。
“住手!”
“住手!”
一声少女的喊声和一个肃穆的声音同时响起,金无雎心中凌然,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明亮,顿时打个激灵,停下动作。
雅儿蝴蝶一般扑在明亮身上,手忙脚乱将明亮扶起来。
她的身后,赤月城城主,赤烈大人大步走上前,看了明亮一眼,接着看向金无雎:“金无雎,怎么回事?!”
几位目睹过程的贵族少年添油加醋,将明亮形容成一个和粗俗无礼、恶意破坏礼品的卑劣的家伙,引得众人无不纷纷指责。
不等金无雎解释,赤烈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再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已然明白过来。
他铁青着脸,厌恶看着明亮,怒声道:“今日是小女的生日宴会,本督便不与你计较了,立刻给我滚!”
“父亲大人!”雅儿不满喊了一声。
“住口!”赤烈狠狠瞪了雅儿一眼,转而斜睨明亮,“马上离开这里!”
明亮浑身火辣辣的痛,仿佛有无数根铁钳在他身体中戳着,他擦干遮挡视线的血水和眼泪,看了雅儿一眼,顿时有种被灼痛的感觉,急忙错开眼神。
明亮颓然点点头,向着城主和雅儿低头行礼,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雅儿正要追出去,却被父亲大人紧紧拉住。模糊泪光中,明亮松松垮垮的身躯缓缓消失在花园的拱形门外。
“雅儿小姐,对不起,我会尽快再为你准备新的礼物的!”金无雎躬身来到雅儿面前,一脸愧色说道。
雅儿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犹自望着明亮离去的方向,黯然神伤。
喧闹的街道上,明亮鼻青脸肿,牵着垂头丧气的毛驴,仿佛隐形人一般走过,所有的喜悦和笑声与他隔离开来,一切显得有些恍惚,亦真亦幻。
重生的三年,是他两辈子过得最为平静的三年,虽然他时常有些小小的郁闷,但大多时间都是在享受上苍赐予他的这次重生。
在挨打的那一刻,他很平静地承受了,然而当看到众人鄙夷的眼神时,明亮的内心深深被刺激了。
他能感觉到隐藏在灵魂深处的那份暴虐终于复苏了,在压制了三年之后,这股暴虐再也无法遏制,霎时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心中充满恨意。
一个有了暴虐之心的农夫,将不再是农夫!
明亮茫然又不安地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南城门外,他抬头望着暗月——夜空中一个浅浅的白色光圈,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如此广袤的世界,我却只能躲在黑暗中,难道真要做一辈子农夫吗,我真的会甘心吗?
明亮眼中闪过不甘的寒光,与此同时,暗月的后方,一个光点忽然闪动了一下,辐射出一个圆形的轮廓。从那模糊的轮廓开始,一个光圈缓缓向内收拢,最后汇聚成一点,跳动起来。
明亮看到了,或许是没看到,只是呆呆看着天空。然而当一道白光骤然从光圈中激射而出的时候,他分明捕捉到那条璀璨的痕迹,那双失神的大眼中才多了几分生气。
璀璨的白光,如同流星的彗尾,一路燃烧,一路摇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钻入远方的蓝月山中,消失不见。
难道是流星?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可从没在天上看到过那么亮的物体!
明亮诧异之际,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震动,他的身体也随之抖动了几下,几乎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陨石!
明亮脑海中划过一道光芒,仿佛是劈开了多年的混沌,他的灵魂发出深深的战栗,在那转瞬即逝的灵光的驱使下,他瞪着血红的双眼,迈开脚步,向着流星坠落的地方追去。
城主府,后花园的宴会场上,雅儿表情麻木在人群中穿行着,他的父亲无可奈何,只得面带笑容,替雅儿收下众人送上来的各种礼物。
片刻,赤月城最大的玉石店——雅宝阁的老板秋野大人,一位六十上下、身材矮胖的商人走到赤烈面前,拿着一截断裂的玉镯,低声道:“城主大人,我们可能错怪刚才那位少年了。”
赤烈脸上露出讶然之色,雅儿停下脚步,眼圈霎时红了。
秋野将断裂的玉镯拿起来,叹息道:“城主大人,以我四十年的经验判断,这个玉镯,是赝品。”
“赝品?!”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纷纷向玉镯的主人,金无雎望去。
金无雎脸色铁青,大声道:“这不可能,光明神在上,玉镯是我从国都一家大商行买来的,足足花了十万金币,怎么可能是赝品?!”
秋野眯着眼,道:“这种将普通玉镯做旧的手法十分高明,要不是玉镯断裂了,我也是断断识别不出来的。”
“可就算那农夫小子看出这个玉镯是赝品,也没有理由那么粗暴的将玉镯给毁了啊。”拿扇子的俊俏哥为金无雎辩解道。
秋野摇摇头,苦笑道:“各位知道这个玉镯是怎么做旧的吗?造假者先将新的玉镯放在油锅里炸,炸出碎花裂纹后,再将它放在……放在尿水里浸泡数月,从而将尿碱渗入碎裂的纹理。试问,这样的污秽之物,怎么能戴在雅儿小姐的手腕上呢?”
赤烈大人勃然变色,虎目中透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看向金无雎。
金无雎心头一颤,想要辩解却失去了底气,一时间他满脸通红,惶恐无措站在原地。
雅儿呆呆站在原地,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流淌而出,她哽咽片刻,忽然转身,拽着裙裾,放足向花园外跑去。
亮哥哥,对不起,大家都错怪你了,连我也错怪你了,对不起。
雅儿失魂落魄站在城主府大门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无力坐倒在地上,委屈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