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严承敏答应吴太太的事一直无法做到,自打那天后,连续好几天,她连承轩的影子都不曾见过,上哪儿骂他去?
“管家,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你家少爷?”吃饭前,严承敏循例再问。
满头白发的老管家面无表情,“回大小姐话,没有。”
“他是出远门了吗?”
“不晓得。”
“他晚上总有回来过的吧?”
“不晓得。”
“唉!”
问了半天没个结果,严承敏最后叹了一声气,双肩垮了下来。
“太太,你吃饭吧,你老打听他干嘛,平时他不也经常不见影的吗?再说了,他出入一大队人跟着,你还害怕他丢了呀。”白亦云帮她布菜,一边安慰着。
严承敏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戳饭碗,“我现在是担心吴太太问起他,我不知该怎样交代。”
“这又关人家吴太太什么事阿?”
“当然和她有关,我告诉你……”
严承敏把做媒的事情和丈夫说了,惹来白亦云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白亦云停下笑意,“我的太太,你真是吃饱了闲着没事,你难道没听说过吗?‘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辈好’,这媒人哪是人做的好活。而且还是做你这个弟弟的媒人,你和吴太太俩人简直是自讨苦吃。”
“这不也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俩本意是出张好牌让他上,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领情,这吴太太都生我气了。”说起就有气,严承敏嘟着嘴。
“吴太太她生你气干嘛?这又不关你事,他是你弟弟而已,不代表你能帮他做决定吧。”白亦云看太太表情好似失态很严重。
“你有所不知,女人是很小气的……”
“这话我能体会。”白亦云抢白。
“白亦云!”严承敏怒喝。
白亦云及时开口,“对不起,我马上收回。”又顺便给太太夹了菜,“不过,我说太太,你以后就别跟着吴太太瞎起哄了。”
惹来严承敏不满,“什么瞎起哄?你什么意思嘛?我还不是关心他。”
“亏你还是承轩的姐姐,你弟弟那个性格你是不清楚吗?难道你还以为时隔一小段时间,他就可以接受什么南京富家千金么?我告诉你,除了那个杭州千金,其她人你就甭乱插了,一点儿都没用。”
听得严承敏一愣一愣,“诶,不是你和他一向都合不来吗?怎么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白亦云想了想,“不必了解,我用猜的。”
“猜的?”严承敏表情质疑。
“嗯。”不想和妻子直说,难道她以为最近上海的不太平是巧合吗?严承轩这样做,无非是想获得更多权力,更多威信,换来更高的安全,不是为了景上图,他至于那么仓促地布置这一切吗?
“那……”
“快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花园逛逛,你不是一直说我最近都忙到没时间陪你吗?今晚我的时间都给你。”白亦云温柔地看着她,拾起她的手,讨好地说道,一心不想她继续严承轩的话题,以免得她知道太多。
女人温柔能把钢融化,男人温柔能把水握住。
严承敏都忘记自己要再问什么了,乖乖地听话静静地吃饭。
书房里,管家汇报。
“少爷,大小姐刚刚又问了您的行踪。”
“你没有告诉她我早就回来了吧。”
“没有。”
“那就好。”
严宅很多门,严承敏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可大小姐天天问您的行踪,我……”
“没事,过两天她就不会问了,大小姐现在人呢?”
“姑爷陪着,在大花园呢。”
“那好,你出去吧。”
管家出去后,银叔停下报账,疑问,“少爷,您这是为何?大小姐也是关心你,不用特意避开她吧?”
严承轩笑笑,“银叔,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像大小姐这种性格,加上吴太太这种女人,一定能够烦死人,不过只要学会避开,过一阵子她们就都忘记这回事的了。”
这次换银叔大笑。
“银叔,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原来少爷也有害怕的时候。”
书桌前,严承轩挑眉耸肩,表情难得率真,坦白承认,“确实,这两个女人是我一生中最怕的,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吴威武和白亦云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连这么难缠的女人都能那么喜欢。”
严承轩这话要是被吴太太和严承敏听见铁定不会放过他。
“这个……”银叔不知该不该附和。
“银叔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事实,不过还好,这两人女人都有一个共同优点,都是那么地热心和善良,就是啰嗦一点而已。”严承轩话里难掩对这二人的喜欢。但是,最爱还是那个很倔强的女人。
“的确,吴太太是一片好心,像姚家这种大家族家的千金是炙手可热,难得吴太太愿意私下卖这个人情,敢情吴太太对少爷真是不差,只是……只是少爷为何……为何不考虑一下呢?”银叔试探地问。
姚家的财富和势力绝对比上海滩夏家要强盛,翻手云雨,如果能拉得这条关系,严承轩可以说一步登天,要雄霸整个上海滩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边费劲心思去谋划。
“银叔,你不觉得问这个有点多余吗?我要是有这个心思,早就娶夏芷瑜了,怎么也轮不到姚家去,不是吗?”
说白一点,其实也并非从没这个心思,只是在遇见她以后就没有了这份心思,他才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很多东西可以出卖,连自尊和尊严都可以,但是,幸福是坚决不能出卖。
“继续报账吧。”
这是和景家的一盘帐,吴威武全部交还给他了。
“好。”银叔接着报,“少爷,根据目前账目来看,这次咱们和景家那边合作形成了一个双方共赢局面,基本茶叶市场是咱们控制了。但是,相对而言,咱们这边前后投出了大量票子,极力了打好一切有利于景家茶叶销售的局面,根据合约,这方面所投资金是咱们这方独自承担,因而,可以说景家在这次合作中占据更大赢面。
再者,景家经过这次合作,已经全面独家占领茶叶大市场,可以说他们生意利润比往年提高两倍不止,按照目前来看,如果明年景家扩大产量,又或者明年茶园大丰收,在这个前提下,景家利润可以翻三倍以上,而咱们的利润,再翻也只不过是一倍,这源于当初合约,上面条款好像刻意限制了咱们这边的提佣。
其实这合约细细看来问题很大,当时真不明白吴威武是怎么跟人指定的合约,要硬说这合约换咱们这边提高景家佣金,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您看看这上面一条模棱两可的条规,什么‘若乙方年利润获利超两倍或以上,甲方可以在此基础抽取一半’,这里面的‘此基础’可以接着前面的原基础,也可以是高出的倍数基础,少爷有留意到这中间是一个句号吗?上面一句话已经讲完了,但是,你要硬将它拉回前面也是可以的……如果真是按照原来基础抽取一半就不是大数目,但是按照利润再抽取,那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这景家不赚不止,兴许还要给咱们赔钱,还是不是一般数目……”
银叔滔滔不绝地说着,严承轩也很仔细地听着。
“银叔,您真是宝刀未老,这样都被你看出来。”这是他指定的合约,吴威武没有看出来,景上图和她那个老账房也没有看出,偏偏,银叔还是看出来了,可见这老姜的威力。
“少爷您一直都是知道的?难道这合约就是少爷您指定的?”银叔惊讶不已。
严承轩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那是他刻意留的一道防卫,由此可见他对景上图是卯足了劲,做足防备,不让她又任何一条退路。当然,这是下策,不到非常时候他不会用上。
“真没想到少爷如此用心。”银叔沧桑的老脸满是感慨,他是费了很大精神才看得出来,那想出来的人可就更加费神了。
严承轩苦笑,这番用心要是被她发觉,拒绝不会看作是用心良苦,可能会视作别有用心,她愤怒模样可想而知。
“咱们和景家的合约是一年,按照目前这样可观的利润看来,估计景家是不会拒绝续约。”银叔觉得这合作分明就是偏帮了景家。
严承轩摇摇头,“那可不一定,景上图早就想停止这合约了。”
“那就是他们损失了。”
和景家合作,摆明就是给铺桥搭路,如果这样的情都不领,景家就太亏了。
“那也好过要日夜担心。”他不是不知道景上图心里想些什么,可能她在天天数着日子过生活呢。真是悲哀,他从来没做过一件良心买卖,唯一一桩就是和她交易,偏偏她满心怀疑。
“那少爷还要继续这个合约吗?”银叔明知故问。
“尽量,尽量帮我劝她续下来。”严承轩心里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
“好。”
这时,松平匆匆忙忙地进来。
“少爷,我有急事要汇报……”
听完,严承轩脸色骤变!
“银叔!站住。”他喊住转身欲离开的银叔,“景家那边,你帮我根据那条模棱两可的合约核算一下,景家最高要赔付给咱们多少钱,算好马上告诉我!”
“少爷?”银叔以为自己听错。
严承轩发怒般,“不要问了,你没有听错,马上去核算。还有,景家过几天是否有一批货要来上海?”
“是的,少爷。”
“好,松平,你安排……”
“少爷,这样做被巡捕房知道的话,景小姐会很麻烦的……”
“去安排,另外帮我把‘马脸陈’叫来!”
“少爷……”
“快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