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父的鼓励之下,上图徐徐道出合约一事,也道出对方随时有毁约之心,不意外,她如期得到父亲的原谅,意外的是她并没有道出在上海的一切遭遇,还有与严承轩之间的暧昧,却依稀能感觉到父亲似乎知晓了什么,含笑不语、只字未提。很奇怪,她心里就是有这种莫名的感应,而且反应很强烈。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和咱们的合作大把利润可图,‘奇格利’又怎么会轻易自毁合约,为商之道说不过去,一个生意人想来不应该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才对。”
她并不奇怪父亲的想法,这是站常人角度来分析得出,可她该如何去说明这一切复杂的联系?
“父亲……”
“图儿不用多说,你在商场战斗多年,以你对生意的天赋和多年积累的经验,我相信你是不会做出错误抉择的,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但那也不怪你。而且既然生意一向是你打理,我不插手,是亏是盈看造化吧。”
景父硬生生掐断她的话,不想为难自己的女儿,也深知一切都不是她的错,面对来势汹汹的上海严氏大亨,有多少人能招架得住?他都不见得可以。是的,他没跟女儿说,他关注上海报纸,很自然,女儿在上海,他怎么可能会不担心。报纸报道严承轩的事情没少提起一个“杭州千金”,出身商贾人家,他联想到就是自己女儿。
女儿性格他清楚,家庭、亲情一定是她一生之牵绊,要她抛弃这些不顾,那可以说是绝无可能。但她有一大弱点,不知她自己是否知道——她心软,容易被感染。极大可能对方已经看到这个缺点,要动起手来很容易。作为一个父亲,平凡的父亲,他不去想太多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他心心念念就只有一个愿望,不管将来女儿在哪里,嫁给谁,都希望她能够幸福和快乐。因此,他会尊重女儿一切想法,尽量不用外力去干扰她的决定,只要她认定是对的,他便相信那就是对的。
“万一景家败在我手上……”上图还是恐惧。
“图儿,我不是经常教导过你,要学会释怀,要学会从容,当一切事物走到极端,你觉得它不能回头的时候,偏偏,它可能峰回路转,这个就是所谓的变数。也许你整天在担心一件事,彷徨着,可偏偏这只是件只存在可能性,最后都没发生的事情,所以,你不需太过担心。
我相信你在外人面前并不是这样子的,可能面对亲人你会展现自我,时常会出现脆弱,当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自己,当你要面对一切困难和阻碍时,表现自如,只有这样一份大气才能让你更加成熟和坚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看见事实的真相。”
“父亲,您教导过的图儿都没忘记,可是您不知道,有些时候我很害怕自己一个决定就会害了景家,害了别人,变成了千古罪人,这个罪我受不起。”在父亲面前,她终于抛开心思畅谈。
景父怜惜地抚摸着她发顶,动作充满慈爱,“所以你真有必要陪我和你母亲上万佛寺诵经,这样你便不再害怕了。”
听到这里,上图才浮现一丝笑意,“父亲几时变成虔诚教徒了?”
“从来都是。”景父表情有点调皮。
父亲话里看得开,她却始终难以说服自己,只有祈祷那一天不要来,不要来。
“父亲的腿好些了吗?上次从上海带回来的药有没有觉得有效呢?”她上前为父亲揉揉双腿。
“唉!”景父哀声叹气,“这个病,怕是很难好了,不过最近感觉少发麻了,看来这药可能有点效用。”
“父亲可千万不要气馁,这治病需要慢慢来,少发麻也是好现象,咱们还是得有信心。”上图鼓励。
景父很慈祥地点头,“你母亲刚刚说了你四姨生女儿的事,唉,我不便接话,按我说这女儿才贴心、细心,人家说得没错,女儿就是一件贴心小棉袄,你四姨丈其实也无需太介怀。”
“哪里,要是世上男人都像父亲这样想,那就不会有悲哀的女人,这人间可能处处都是幸福了。”
“那图儿现在觉得幸福吗?”景父特地问。
她想了一会儿,“当然,这样还不是幸福吗?”
是幸福为什么还要多想一会儿才回答?这个她解释不过去。怎么,她不是一向以这种平淡为幸福的么?不是一直秉守着幸福就是平淡么?曾几何时,她都没有怀疑过这个信念,开始动摇了吗?
景父看出她心中矛盾所在,一语道破:“当然,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绝对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她自问、提问,自己也很模糊。
“当然,幸福应该是没有缺陷的。”
上图恍然大悟,父亲是指她没有定下来的婚事,想起这事,她还没有问过父亲。
“父亲,许家四少爷的事您听说了吧?”
见父亲点头,她继续问:“那许家可有说过什么?”
“哪里,一句也没说,我觉得很是奇怪。”
“那许四少爷离开之前可有书信留下?”
“没有,走得匆忙,这一接到调动令马上就得出发,差点儿连衣服也不让收拾。”
严承轩做得真是够绝,不留一丝痕迹,她想着。
“那许老爷他……”
“他?他倒是没有什么,身边好几个儿子,不自在缺少这么一个,只是姨太太整天伤心,这许老爷心疼姨太太也是公开的秘密,这姨太太伤心,你说他能好过吗?”
听到这里,上图忍不住责怪自己,都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招惹许四少爷就什么事也没有,他也不用遭受鱼池之殃。
看见女儿有点悲伤,景父会错意,以为是女儿不舍。
“图儿,这要不如果你是不忍许四少爷流离在外,不如咱家动用点人力或者财力,兴许能把他调回来?”
“调不回来的。”上图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因为是严承轩在背后所为,谁敢背着他去干这个事,擅自把人调回来?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因为这些事情不止关系到个人,之所以要调动可能里面还有很多关键要素,咱们恐怕没有这个能力。”她较理智地分析给父亲听,运用一些模糊的词语蒙了过去,父亲善经商,不一定善分析这些。
景父点点头,意思听进去了。
这时,景母出现,刚才最后那些话她也听到不少,于是轮到她去关心女儿了。“这许四少爷怕是跟咱们没缘,这一去说不定三年还是五载,图儿你决定要怎么办呢?”
意思就是问她自己还有没有看好的人选,假如没有的话,需不需要父母来做主。
上图心想,这个时候她看上谁不就是间接地害了谁?她还要害人吗?明知道是害人的事,她是肯定不会做的,正如她若晓得和许四少爷一个见面就给许四少爷带来流放厄运的话,她是打死也不会见他。
“母亲,这个事要不先搁下吧,最近生意上……”
“图儿,生意上有老程叔帮忙,你也放得开,前一阵子你去了上海不也照样是老程叔挑着吗?不用担心,尽管放手去忙你要忙的正事。”
母亲所指“正事”不外乎就是相亲招婿,这真是太……危险了,她不能这样做,即使她知道这事必须尽快解决,不是为了堵住父母,而是为了摆脱严承轩。
“母亲,我……”
景母举手要她不要说话,“图儿,你听母亲说。要说当时你去上海前能和许四少爷定下来那该有多好,这许四少爷咱们也不缺他那份儿活儿养家,让他干脆别干就得了,最迟到年尾咱家就可以摆这个喜宴,也可以让咱们了解这件杵在心头的大事,你可好,偷偷地见了人,也没给个话,双方父母也都不知道,没两天你跑上海了,也不留个字儿,这许四少爷也不晓得是犯了什么神灵,竟一夜之间就被流放,他父亲为官都保不了他……”
当然了,母亲都完全不清楚状况,这许四少爷压根儿没有退路,没说她当时不下决定,就是下了决定,他们定了亲,他照样得流放,恐怕时间就不止三年五载,回不回得来那还是个大问题呢,再不然他那个做官的父亲也会被连累,所以,谁保得住谁?
“眼看这日子又一天天地过,你心里没个底儿,咱们也慌阿。”
“对不起,母亲,是图儿不好……”她很内疚。
“没有,你先听我说完,好在一切都还得及。母亲苏家娘家那边有一书香世家,和许四少爷家境挺像,这人也有几分相似,他一见到你的相片就喜欢上你了,说是不介意上门,嚷嚷着要马上娶你呢……”景母越说越来劲。
上图一阵头痛,喊饶:“母亲,请允许我冷静一下,好吗?”
这种时刻,她无比需要冷静。
母亲还想要说什么,好在父亲对她了解,帮她解了围。
不管怎样说,她是不会随便去陷害任何一个人的,现在答应和任何人的婚事都是害了人,她必须慎重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