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样的想法她完全不觉得奇怪，最初她也认为作为国人不当有这样的想法，而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当地政府无能的领导下，这个世道有几个人还能坚持？人心之分裂，人心之偏离，已不是三天两头可以改变的事情，特别作为当地豪绅，尽管对洋人一万个不满，可有几个不在帮洋人办事又？又有几个不与洋人称兄道弟？还有几个还能想起自己是中国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内环境不仅存在外敌入侵之隐患，内战局面亦已形成，所以说这样的局势之下，没有能站立于汉河楚界的人，要么你是汉，要么你是楚，要么你是黑，要么你是白，必须择一，只有选择才能生存。现如今，每一个人都面临着选择，或早或迟而已，逃不过。
而她，没有太过伟大之心，她的心只能装下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什么国家荣辱兴衰之大事，她无心，也无力。
“你也赞成二哥的说法？”夏文进有点惊异，她竟然没投发对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的面临的环境和遭遇都不相同，根本不会有赞成和反对一说，那些在一边高谈赞成或反对的人，只能说他们没有面临着困境，所以还能轻松地谈论，当他真正面临了选择，已经不能够是赞成或者反对，而是只能有一个答案，必然要给出的答案，不管这答案是否出自真心和自愿，不是吗？”
夏文进闻言笑笑，芷瑜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即将要面临的局面，他所持态度真是如此，以不得已为借口，好掩护良心，为生存赢取一线生机。所有世人的做法，他不过是人潮中一员，无法躲过世俗想法。其实他这个妹妹的性格和他非常相似，只是芷瑜处世更加高调，决心更加坚定，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放手，并扬言要势必要得到才罢手。
“二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被你说中了我内心所想，有点惊讶罢了。”
“二哥你太坦白了。”
“兄妹间有必要扯谎吗？”
“是没这个必要，不过二哥的想法只让我知道就好，千万别让父亲过于了解，你知道，父亲始终是一个老前辈，思想上难免不与咱们达到共识。”
夏芷瑜这个说法有点保守了，夏青堂根本不容这种思想。作为一个得过无上荣耀的外交官而言，夏青堂多少还要强留一些气节，绝对不容许夏家人成为遗臭万年的人物。
“扯那些好像有点远了，是咱们兄妹两人杞人忧天吧，指不定世上本无事呢。”夏文进不想过深进入话题。
夏芷瑜耸耸肩，意思也不想继续那个敏感话题。她拿起霞飞路一家名西服店送来的西服图版，一页一页地翻来看，好生认真，最后目光停在一套款式和面料都颇为新颖的西服上。“二哥，这套怎样？全英国进口的布料，看起来很不错。”
“不要，这套西服我几天前在宴会上见过了。”
“要么这套吧，手工属精品。”
侧头看看，夏文进还是摇摇头。
觉得二哥有点挑剔，夏芷瑜想到……“二哥又要做衣服了？上个月不是才做了几套么？”
“那个师傅的手工不好，那个老师傅上个月没空，这下他有空了，我想要找他重新再做几套。”
夏文进钟情于西服，非西服不穿，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事实上，夏家男人在眼光上都比一般人来得远和阔，说得好听是心胸宽阔，广纳天下事物，说得难听是崇洋媚外，敢情上海滩的“崇洋媚外”热潮就是夏家掀起这个可能不排除。
“非得要哪个师傅的手工吗？二哥真是太挑了。”夏芷瑜知道为什么老师傅上个月没空，他被请到严家做衣服去了，一个月都在忙着严家的衣服。
“穿习惯了。”
“这哪来的习惯不习惯之说，怎么不说二哥也是一个固执的性子？”
这点他们兄妹很像，二哥心里一直放不下严承敏，即便那人已为人母。
“芷瑜非得把自己二哥说得这么不堪吗？”
“难道不是吗？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穿西服吗？”夏芷瑜故意撩起话题。
“像你们大伙经常说的，我崇洋媚外嘛。”夏文进不以为意。
“哦？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二哥是放不下某人的一句‘西服很配你的气质呢’。”这里的某人正是严承敏，她曾赞美过夏文进西服穿得好看，那时夏文进还没有不至于那么痴迷西服，直到严承敏这话后，从此夏文进非西服不穿。不明的人都以为是夏文进崇洋媚外，实情只有夏文进本人才清楚。
夏文进脸色有点凝重，夏芷瑜知道自己猜中了某个惊天秘密。
“二哥，对不起……”她道歉。
“别傻了，我没事。”夏文进重新把脸色换过来。
“二哥，其实你不应该再惦记着她，二嫂是个好女人。”于情于理，她都要为于兰说句好话。
“感情的战场上还分好人和坏人吗？”
“这种说法对二嫂不公平，你从来没有赋予她进场的资格，她从来就没有进入过战场。”
“既然她没有进过，那还有什么公平和不公平的？”
“二嫂有进场的资格，是你不让给她通行，她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她能进场，你认为她能有胜算吗？”
“至少你应该给她机会，而不是连问都不问就把她否决掉。”
夏芷瑜句句力争，势必要为于兰讨公道。
“芷瑜，别人很难理解，难道连你都不理解二哥吗？”夏文进脸上万般无奈和痛苦。
“我……”她理解，因为她也同样放不下严承轩。“可是二哥，她的孩子都出世了。”
“严承轩不也结婚了吗？你放弃了吗？”
“我……”
兄妹开始有点相互质问的语气。
“我和你不一样。”夏芷瑜为于兰坚持。
“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严承轩也喜欢着你，还是你认为严承轩结婚不是出自自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