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二楼,偌大书房里,不乏古董名画,中外典籍布满大书架,书香满溢。
这是夏青堂为儿女们所打造的共同书房,想要藉此来给他们熏染书香气息,好秉承夏家书香世家的称号,良苦用心可见一斑。而然,品乃发自修心,德乃源自修行,夏青堂的心力全部用于表面,完全忽略了真正的“书香传承”。
“二哥,还在烦恼什么呢?难道我给你的情报不准确?”
夏芷瑜移步到夏文进背后,撒娇地搂着哥哥的肩膀,相对于大哥,二哥更疼她,她打从心里面感觉得到。
事实上,夏芷瑜一直都在留意关于严承轩身边的一切,包括他的爱妻景上图。她早已手握景上图所有背景资料,因而张君函和周婉玲的存在,她自然也都了如指掌。而夏文进所要面对的压力,夏芷瑜也一清二楚,最近她可不是白忙活。
“当然不是,谢谢你,芷瑜,情报很有用,要不是有你,我不会这么顺利能捣毁地下党的基地,根本无法向那帮人交差,可能这会儿我就要回家长待了。”夏文进口里的“那帮人”是指中局那边,此外,还外加或多或少巡捕房压力。
“那你还在烦恼什么呢?一天都不出书房门。”夏芷瑜踱步到墙边,高高的马尾随之晃动。
夏文进低低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一天没有抓到张君函事情一天没完。”
“可惜了,张君函那晚其实就在严承轩的码头,这样也没能抓到他。”夏芷瑜由景上图踏入上海这块土地开始,明里暗里咬着不放,没想到由此拉出很多重要线索。
“芷瑜,我就是不明白,你说严承轩为什么会帮张君函?难道他们是旧识?”
“绝对不是。”
这个问题夏芷瑜也独自琢磨了很久,认识严承轩这么久,她深知严承轩为人,聪明如斯肯定不会冒险地帮助一个危险人物,按理依照严承轩的性格,肯定会选择置身事外,即使善心大发,也还不至于会暗地里帮助张君函才对,难道是景上图的力量?问题张君函是一个男人,严承轩难道就这么心胸广阔,不计较个人得失来帮助妻子的旧情人?她很难理解。
夏芷瑜来到一幅名画面前——《神龟图卷》。父亲从来都对名画爱不释手,可这幅天价图卷俨然成了夏家之耻,父亲不忍再看,扬言立即要把它毁掉。二哥说留给他,他要永远提醒自己铭记这份耻辱,结果,这画就挂在这里了。
回想那天,她感觉多么高兴,多么幸福,她以为这是一幅以爱为宣言的图卷,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出手阔绰的背后竟然是想买个心安。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来得侮辱的吗?还有比这个更来得伤人吗?严承轩,可算是世间上最薄情的男人了。说他薄情,可为何他对景上图却是那般痴情,可以费尽心思地去设计一个女人,不遗余力地争取一个女人。他身边女人无数,每一个都对其极其仰慕,他从不缺乏爱不是吗?为何却独独钟情于景上图,视天下所有女人的感情不顾,只为一份爱?甚至外面传闻严承轩为景上图下了一份巨大聘礼,传闻为了给景上图寻一套珍珠首饰不惜派人远寻近觅……每一个传闻都犹如一把尖刀刺入夏芷瑜的心脏,血流不止……她不相信,明知是自取其辱,她还是要去一趟。他们婚礼那天,严承轩所有动态都说明了他的爱,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至此,她的心跌落到谷底无底深渊,再也无法找出来……
只剩下不甘心。
是的,很不甘心,他们之间那份默契和甜蜜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讽刺,莫大的耻辱,她夏芷瑜这一生已经不能再找回尊严和爱情,所以,她无比坚定,如果想要重新活过来,只有找到病根——哪里丢的爱情,上哪儿找去,哪里丢的尊严,上哪儿找去!
“芷瑜,别想太多。来,过来,二哥想做套西服,你为二哥看一下这些图版吧。”夏文进看见妹妹站在那幅画面前太久,知道肯定是睹物思人,触动了她心底那根弦。
夏芷瑜回过头来对二哥笑笑,刚才的一切情绪抹得一干二净,让人无法察觉。二哥的用心她清楚,所以她更加需要隐藏。
“我没事,二哥,如今国内形势混乱,我知道你现在这个职位很不容易,不上不下的,要不,我让尼克那边给你另外找一个职位,那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芷瑜,二哥谢谢你,不必了。现在哪个职位不烦恼,市长就不烦恼吗?换与不换都无所谓。”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不愿妹妹再为他付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代价。
“话虽这样说,可现在局势混乱,好多时候会让人身不由己,我不想你为难。”
夏芷瑜很担忧,上海目前环境相当复杂,几股强大势力在雄霸分割整个上海滩,各大军事武力比较,对上海乃至对整个中国虎视眈眈的各国列强有强大武装力量做为后盾,相对而言属于严承轩的本土势力似乎看来是略显单薄。只是,她猜,这股本土势力要瓦解也不容易,且没有必瓦解的必要,比起瓦解,可以适当选用另一个方式,那就是拉拢,纳为己用,洋人们一贯的手法,在尼克口里也得到证实。当然,这首先肯定需要严承轩的合作,至于严承轩合作不合作,那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她并非要做汉奸走狗,但,就目前洋人在上海的势力而言,身边沾点“洋气”总是错不了。世道在慢慢地变化,越来越呈现当地政府无能,哥哥们个个愁眉苦脸,一再被各大势力压迫,身不由己,这些她都知道。
“那也不是你我能够去改变的,不是吗?”夏文进倒没有太多意见。
“难道二哥不认为好多事情作为一个国人是无法去执行的吗?”
“只要留在这个位置上,我不会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