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杭州除了西湖美景外,其西湖龙井茶也闻名天下,属于中国绿茶首屈一指。
而提起茶,景家在杭州是有名的茶商,包揽了大部分茶叶生意,其“景氏茶行”在景文晋一直秉承“以茶为浓,以利为薄”的精神下更是深得茶农心,一直掌握着西湖村最优越的茶园资源,在其女景上图接班后,利用这些得天独厚资源的优势创出多种好茶。此外,景大小姐还曾多次送粮拯救灾民,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无论做茶还是做人的口碑,景家在杭州都是一等一。
如果在盛世,凭着景上图过人的智慧,估计这会儿景家已经富可敌国,然而,身处乱世,近些年整个中国都不太平,内忧外患,内战隔三差五就有听闻,人们闻风而惧,导致人心无法安定,自然无法平静地生活,经商之人时常要面对萧条经济,盈亏常常无法预料。
面对一些烂帐,连上图都头疼。
“老程叔,为何苏州何家的货款至今不能收回?”
上图边大算盘珠边问坐对面看账本的老程叔。
老程叔回答:“哦,那个……唉,上个月派去伙计回来说,那边今年大旱,市道不景气,货款恐怕要压一压。”
那可是压着三千大洋!算盘珠顿了顿,又继续。
“那福州黄家那边呢?”
“小姐,这福州前些日子打仗,这黄家连一个人都找不着了。”
“嗒”一声,算盘珠打住!这一亏就是五千两。
“又是打仗,没玩没了。”说完,上图继续打算盘。“老程叔,咱家外地合作商多吗?”
“不少。”
“超过两百公里的多吗?”
“不多。”
“不多里面占的大合作商家可多?”
“也不多。”
“那好,老程叔,近年时局不稳定,我决定今年咱超过两百公里的商家都不能赊欠超过三成货款了,实在不行,宁可不做这生意。”
“这…….”
“有困难?”
“小姐,你也知道,咱景家手上的茶农甚多,且都签着契约,这切断合作商家的路恐怕不太好吧,万一咱的货滞销,那亏损可不小啊。”
“嗯,这个我有想过,所以,我们不能放弃上海这片市场。”
“可这上海方面,咱不也多次上门拜访过‘鸿发商行’,可……”
“还有很多其它可以合作的商家,也未必一定要找‘鸿发’。”事实上,当她见过严承轩后,她已有放弃与“鸿发”合作的念头。
“小姐一路以来都积极争取要与‘鸿发’合作,为何这次却……”
因为严承轩!一个连眼神都能流露出精明的男人,她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她胆怯了。
“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死在一个点上。还有,老爷那边您先别把盈利报给他听,他问起您就说不清楚,就说是我一个人在核算,让他问我。”上图四两拨千斤带过。
主要是今年光坏账竟亏损将近一万大洋。
“嗯……前几天在上海火车站的事您没跟我父亲说吧?”
“没有,小姐吩咐不说,我也就没说。”
“好。”到底不想惹起父母担心,上图特地提醒。
忙碌使上图暂时忘记了上海的事,也忘记了一份担忧。除了要清理账本,结算前半年茶农余款,还要巡察茶园,以便预估明年收茶情况,好做茶叶市场计划。接下来的工作足够她忙上一两个月。
蓝梅子来到书房,瞧见自家小姐还在认真地敲算。
“小姐。”
上图“嗯”一声,连头都不抬。“叫老爷太太不用等我吃晚饭,就说我在书房吃吧。”
“那怎么行!您中午也这样说,可您都没吃。”
“我不饿。”
“您又不是铁铸的!我给您端了一碗红豆甜汤过来,您快喝了再忙吧。”
蓝梅子硬把甜汤端到她面前。
上图无奈,只得端碗。
“你干嘛这样看我?”她瞥见蓝梅子正盯着自己看。
“小姐真是漂亮,连吃东西的动作都那么好看。”
“今天吃过蜜糖吗?嘴巴这么甜,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快说吧。”
“没有,我对小姐的忠心心天地可鉴,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丫头。”她娇娇地送了一个白眼,继续看账本。
“小姐。”
“嗯?”
“那个…..上次我们在火车站那个男子长得真是好看,他是谁啊?您认识他吗?他是我们景家的旧识吗?我怎么之前都从没见过他。”
她立即把碗放下,拿丝绒手帕抹一下嘴。
“蓝梅子,我问你,这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没有!小姐。您不给说我怎么敢说。”
“那好,你呢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也别问起这事,知道吗?”
“小姐……”
“听不听话?”
“蓝梅子当然听小姐话。”
“嗯,那就乖了。”
“小姐……”
“要听话。”
“哦。”
“小姐……您先听我说,我不问那事,我是想说,你上次叫我办的事我办妥了。”
“什么事?”
“许四少爷那事。”
她这才想起。
“我按您吩咐,约了他这个月十五在‘月光茶楼’等您。”
“他答应了?”
“搁谁谁不答应。”蓝梅子心里有点赌气,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喜欢上海那个好看的男子,反而约见这个普通男人。
她瞧其嘴巴呶呶,打趣道:“谁那么大胆,竟敢招惹我们蓝梅子阿。”
“没有。”收拾杂物的蓝梅子回答。
喝着糖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蓝梅子,最近有没有北平或上海的电话、电报找我?”
也不知道君涵哥怎么了,伤势有没有大碍。
“没有。”
依君涵哥性格应该会报声平安才是。“你最近帮我留意一下吧,有的话立即告知我。”
“是的,小姐。”
蓝梅子走后,上图再也没有心思看账本,想起君涵哥就想到上海那个人,她刻意不去想起的事情总会被无意提起。她一心只想过平淡的日子,能陪伴父母身边,这样的一辈子就好。可是,如果她下半辈子的对象是上海大亨严承轩,日子必然不会宁静。这个年代,她只想追求一份宁静。在严承轩身上她能嗅到阵阵不寻常的讯息,感觉告诉她不可以再与这个人接触。不否认自己对严承轩其实有异样的情愫,发展下去会转变成什么她无法知晓,因此,她只能制止,如果她还想平静地生活的话,必须制止,必须。
她做事情一向有规划,要见许家四少爷也是她做事程序上的安排。明着登门拜访影响不好,会让人以为两人已到谈婚论嫁程度。要是不见面,不日父母再问起这事,她不知是拒是迎。既然父母已经帮她看好对象,她过分抵触也不是,但她总不能连对象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许氏一家为人口碑不差,四少爷也是出名的大善人,听闻性格温驯,她不排斥见他也都是有这些先决条件。更甚一层,她始终不能排除婚姻,如果这个选择能带给她一生的平静,那么就是正确的选择。她对爱情,不会过分执着,不会过分去寻觅,过分去追逐,爱情在她生命中没有特定,她坚信,乱世里,能平淡就是幸福。
上图断然不会猜到,伴随着某人的到来,自己已经离平静生活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