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没猜错,严承轩确实在书房。因之前他曾让过卧室给她睡,所以书房一直是他另一个卧室,没想到的是这个临时卧室竟然变成一个人的新房。
他也一夜没睡,看了一夜账目。他心烦意乱,没法集中精神,不过就是为了麻痹思想罢了,好过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到她,继而是心如刀割的感觉,太痛苦了。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她吃过午饭了吗?”他让松平喊来小梅,好打听对面的情况。
小梅低着头,没敢回话。
“你哑了?少爷问你话呢,少奶奶吃了午饭没有?”松平提醒她。
“少奶奶她……她……”
小梅吞吞吐吐的口吻吓坏严承轩,他立即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已经探过她的额头,没生病,少奶奶她只是不想吃东西,她说她累,要睡觉,然后她又一直说冷,很冷,可我不明白,我都已经抱多一床被子给少奶奶了,她还一直在说冷……”小梅话还没说完,严承轩就已经走了出去。
他手握着门把,停顿了一会儿,才拧开。
房间里,一片暖意,窗户都关上,又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壁炉开着,像小梅说的,没有理由会冷。
她背着他,他看见她一头青丝散落在大红的枕头上,两张大被子彻底地把她娇小的身子覆盖。
他举步走近她,在床沿坐下。没惊扰她,他目光深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睡着了吗?昨夜是不是也一夜没睡?
乌黑的青丝宛然盘在枕头上,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他不禁伸手抚摸……一阵丝滑感觉触及手心,吸引他一再留恋地抚摸,吸引他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沿着发丝往下,他看见她脖子上泛紫色的吻痕,这才想起是自己昨夜的“杰作”,当时他真是半疯癫了,差点没把她撕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感到后怕,怕会一个不小心把她揉碎。为什么他一直能够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不堪一击?为什么她总是能让他撕开那层成功游刃于世间的假面具?她就是有这个能力,让他常常如此痛心和虐心。
他想要触碰她的脖子,手伸到半路又停住——怕惊醒她,怕无法面对她。
“对不起。”他轻声说了一句。
她听见了。
静卧的人儿一直没睡着,知道此时他就在自己身后,贴得很近,近到能让她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间接地温暖了她。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是为欺骗而道歉,还是为了昨夜的暴行道歉?假如是前者,她高兴并接受,如果是后者,她觉得一句道歉不能改变什么,如果伤害一个人后只说一句道歉就能了事,那一切就太儿戏了。
以为得不到回应,他会很快离开,可是,隔了一会儿,她知道他还在,又隔了一会儿,他还在,她不知,直到她真的睡着过去,他还没有离开这张床,但在她醒来后,他已经离开。
一连两天,上图没出房门半步,他也没再过来。一路下来,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梅差点没跪下求她要吃点食物,否则无法向老管家交差,她不忍心折磨一个无辜的人,只好多少用点,然后又是睡。
“少奶奶,外面天气转好了,要不,咱们出去换换气,好吗?整体窝在房里空气不好。”小梅很会哄人,这不,见上图松口吃点东西又开始想办法扯动她的肢体。
上图仍旧没出声。
“少奶奶,你知道吗?上次你离开不久,‘月光池’里边的睡火莲开了,开了整整七天,那娇嫩的花儿,紫中带金,多美阿,可惜您没看见,不过没关系,明年它们还会盛开。少奶奶,‘月光池’那边就是冬天也很美的,池面上结了薄薄的冰花,周围的白玉兰树枝挂满了霜,一片银装素裹,不用出去郊外您也能欣赏到美丽的冬景,要不,咱们过去那边走走吧。”小梅站在床边小声地哄着,少爷说了,少奶奶心情不好,要多点陪着她,少爷的话对小梅而言那就好比圣旨。
上图感叹,严承轩身边确实是人才济济,不过就是一个丫鬟,那智商和口才也非常人能比,瞧经她怎么一说,她内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少奶奶,可能是您一时还不习惯上海的气候,其实上海很少像现在这么冷的,今年是特殊。少爷他……少爷他知道少奶奶您不是很习惯这里,所以少爷特地吩咐了,多开了几个壁炉,让这间房间能保持温暖,不让少奶奶您感到冷。其实,少爷他很关心您,少奶奶,您就不要怪少爷了。”
原来房间多开了几个壁炉,她就纳闷了,怎么好像暖和了很多。
“少奶奶……”
“我想睡,让我睡一会儿。”上图仍然拒绝出去的念头。
肚大如箩的严承敏艰难举步,低头已经看不见自己脚尖,身上还裹着厚外套,更为身子增加负荷。
白亦云上前搀扶,动作熟练、细心,能看得出来平时经常练习。嘴里嚷着,“当心,要当心点,慢慢来,慢着来。”
“白亦云,你至于么?我哪里有这么脆弱。”严承敏觉得无法接受这么细心的呵护。
“你没有脆弱阿,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叫做脆弱?瞧,比我都壮。”一心只顾着要保护好娇妻安全,不作他想的白亦云并话语并没有经过太多思考。
惹来严承敏白眼相待。
“我说白亦云,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我这么辛苦,我为了谁啊我。”
自知说错话,白亦云连连道歉,“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要太太你这么辛苦,我答应你,就一回,一回就好,往后我再也不让您辛苦了。”一边说,一边给太太拉开椅子用餐。
严承敏当真,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你是说真的?真的一回就好?”
“阿!这……”这个他能控制吗?
“你别告诉我你是哄着我玩的?”经历过这回,严承敏深刻感受由怀孩子到生孩子的过程是那么漫长和痛苦,不能搓麻将,饮食要讲究,处处得小心翼翼,备受关怀的日子里无聊到她都有点惧怕了。
“我……当然不是,我说真的,说真的。”白亦云不想和她争辩,干脆蒙着眼撒谎,好过被她一直逼问,在这样子问下去,早餐要凉了。
“来,吃早餐吧。”白亦云为妻子张罗一些她爱吃的食物,边张罗边嘀咕,“咦?奇怪,承轩呢,他吃早餐那是比军兵起床训练还准时的,这两天怎么就不见人阿?”
严承敏喝了一口牛奶,“奇怪那个人是你吧,你忘人家正处新婚吗?”
“什么新婚?不用吃早餐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严承敏立即敏感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我说亦云,你比我还细心,你说对了,怎么这两天都没见过承轩和上图呢?”
“你刚刚不是说人家的新婚吗?”
“那新婚也得出房门阿。”严承敏反用丈夫刚才用过的话。
正巧看见老管家打远处走来,严承敏及时喊住他。
“管家,少爷人呢?”
“回大小姐,小的不晓得。”老管家很礼貌地走开了。
“诶!我……我这……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他……他怎么就离开了?”严承敏气得头顶直冒烟,这个该死的老管家,永远不把她放在眼里。
“算了吧,除了严承轩的话这老头能听进去外,别人的话他都从不理会,你又不是不知道。”白亦云看得开,给她递过去一块面包。
严承敏接过面包,用力咬了一口,“我就是生气!我是谁,我是他主子的姐姐!他主子还得喊我姐呢,他怎么就不把我放眼里,你都不晓得,他是个整天撒谎的老头,这承轩他也太奇怪了,怎么会对这么一个老头这么喜欢!”她讨论这个老管家,因为他总是不把实话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别想在他老人家口里挖到消息。
“算了吧,人跟人都这样,叫做眼缘,人家看你不对眼。”白亦云安慰她。
严承敏更加生气,呼喝道,“什么见鬼的眼缘,我告诉你,我跟你也没有眼缘!”一生气,连面包都不吃了,甩到旁边骨瓷碟子上。
没眼缘会走到一起吗?还会连孩子都有吗?白亦云有点无语。“这……我的好太太,我错了,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快,别不吃东西,饿坏就得不偿失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白亦云依旧好声好气哄着娇妻,谁叫她现在是世界最大——肚子还揣着一个呢,气不得。
“我都已近被你气饱了。”说归说,严承敏还是继续从丈夫手上接过食物,她正饿着呢,也没想过要真的不吃。突然,她看见松平的身影——
“松平,站住!”
“大小姐,怎么了?”松平停下脚步。
严承敏顾不得吃,起身走过去,“我问你,少爷呢?”
“少爷在洋行里。”
“他几时出去的?”
“今天早上。”准确来说,是昨天晚上,少爷吩咐过,大小姐问起要这样回答。
“那你回来干嘛?”严承敏没全傻。
“帮少爷那点东西,马上就要出去了。”真正答案是,回来帮少爷问点事情——关于少奶奶的详细情况,家里电话半天打不通,少爷紧张地想知道。
“大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松平要出去了。”
她摇摇头,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亦云,你说承轩和上图不会是有什么事吧?”严承敏询问丈夫,丈夫一向比她聪明,他肯定知道。
没错,白亦云确实猜到几分,他可不打算告诉她,“你以为会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快点过来吃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