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一大清早,严家大宅内下人们有条不紊开展新一天的工作。
满屋子古董名画有专人护理,各个角落有分工,官家大人也一刻不得闲,劳心劳力地安排。
偌大庭院种满各种奇花异草,当中不少是外国花种,也有专业花王在打理。
正对古色雕花大门是一座高大雄伟的人工喷泉,喷泉里养殖有金鱼荷花,上面站着一丘比特欲拉弓射箭,弓箭均镀上黄金,其笑容可爱,雕刻完美,一看便知引自外国之作。喷泉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象征严家正蒸蒸日上的事业。
严家就是一个奇迹,就好似传奇的上海滩一样,令人不可置信。偏偏,它就是存在了,确确实实存在了。
两扇雕花大铁门紧闭着,光看门的就有八个大汉,分两派立正站着。
门外有一身穿灰色长袍的年轻男人在来回踱步,欲进去却又被大汉阻拦。
“我真的有急事要见你家少爷,麻烦你们通报一声吧,求求你们了。”男人苦苦哀求。
这句话来人也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连大汉们都听得不耐烦。不想对男子动手是因为大汉们都知道他是谁,都不想在无意中做错事,只希望能将他赶走就是。
“郑少爷,请不要为难我们,你还是请回吧。”一大汉说话。
男子并不领情,吃了秤砣铁了心般嚎叫:“你们……你们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我就……”说着拔出早已准备好的杀猪刀子指着胸口,恐吓道:“我就立马死在这里!到时候一定会传出是你们少爷要报仇所以杀害我!”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路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连郑嘉成本人都不敢想象自己是这样的人。
管家通报,“少爷,那个......郑嘉成在门外。”
正坐在一明朝黄花梨餐桌前的严承轩连眼睛都没闪,继续看报。
管家以为其没听见:“少爷……”
忽然间,严承轩把报纸一甩,嘴里骂道:“连吃个早餐都不得安宁!”
“少爷,郑少爷他以死相逼,小的们都害怕会发生什么事,这才敢贸然禀报。”管家加以说明。
在严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凡是姓郑的人严少爷都讨厌。几年前那件事轰动全城,本来是准亲家,严老爷死后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两家婚约取消,不久严小姐就嫁给高官,和郑家自然也就结下梁子。有人说是严家有负郑家,严家无良,也有人说是郑家辜负在先,严家受害,历来众人怜悯目光都是投向弱者,如今严家叱咤上海滩,严小姐嫁的又是高官,任谁都只会相信第一个版本。况且,任谁会放着美貌如花的严小姐不娶?更甚,当日是严家严少爷站出来宣布取消婚约,可谓铁证如山,严承轩成了千夫所指,因此有了“棒打鸳鸯”这一说。
历经种种艰难,郑嘉成终于可以进入严宅。
站在严承轩面前,他卑微到说不出话来。
严承轩西装笔挺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上,长腿交叉,神情悠然地宣布:“你只有五分钟,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平和语气充满王者风范,不许违逆。
“承轩,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家。”情急之下,郑嘉成猛地道歉。
“错的只有你吗?”严承轩淡淡开口。
“我们都错,我父亲,我全家都错,你就念在我们两家曾是故交的份上……”
“故交?郑少爷是指上门讨债没讨着扬言要卖掉我家房屋来抵债这些所谓的故交吗?”严承轩字字说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凸显。
郑嘉成头低低,不出声。
严承轩继续说:“自打我父亲死的那刻起,我家就没有任何故交和亲友了,一个也没有。”他一生难忘那个下着大雪的晚上被众亲友团逼债,这些所谓的亲友们在父亲灵柩前咄咄相逼,差点没把父亲的棺材卖掉来偿债。
他当时问:“可以给我十天时间吗?”
那些人回答:“只给三天,还不上就马上交出主屋。”
这两句话像用刀子雕刻似地铭记在他心里。
“承轩,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郑嘉成苦苦哀求。
“放过你们?”严承轩大笑,“郑少爷,您这话严重了。我只是一个商人,我正当经营生意,这生意上的事情放你口里怎么就好像变成了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再说了,当时你们怎么就不放过我们呢!”语气充满杀气,最后一句竟连笑都不笑了。“还有你,最不该的那个是你,你即将也是严家人了,你怎么可以出现在那堆畜生当中!”令他难过的这些都不算,姐姐那份哀莫过于心死的表情才是最伤他的刀子。姐姐不愿他中计,不愿他背负骂名,本想忍气吞声,但他怎么可以被这种人渣毁掉姐姐一辈子的幸福。
“那是我父亲,我父亲逼我必须这样……”郑嘉成感觉有点发冷。
严承轩稍稍平复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也对,你父亲真的很聪明,他知道你一旦这样做无疑就是逼我出手把我们两家的亲事取消,这样,你郑家到最后也可以摆脱骂名,而我,严承轩一辈子都得背负一个‘棒打鸳鸯’的罪名,而事实上整件事的真相就是你父亲害怕你以后娶了严家小姐,郑家和严家成了亲家,郑家不仅要把债务抹去,还可能要承担严家巨债,他想悔婚又担不起被辱骂的罪名,这招棋子也只有你父亲想得出来!我就不明白了,郑嘉成,你以死相逼来见我,你就只有这个能耐?你怎么就没有你父亲的能耐呢?阿?”
他说的句句属实,当日他宣布取消两家婚约时,郑家立即放出话句,无需严家偿还之前严老爷欠下的三千大洋,并当场销毁借据,赢得美名无数。区区三千两为他买下人心,买下了美誉,人性的盲目也叫严承轩心凉不已。
郑嘉成哪里敢出声,他是懦弱,可他只有一个父亲,而父亲也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人怎么能不孝呢,可他不知自己是愚孝透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