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则庆,今年四十岁,也是雁城人,前特种兵,于一年多前被召回军队。这次全连加上他自己只剩下十一人,被彻底打残了,于是撤下来休整,回雁城来是为了征兵补齐连队编制,顺便省亲。对于这个“顺便”,刘禹城很是怀疑。王则庆长相加上他的那条疤痕使他显得十分凶恶了,但刘禹城却知道他应该算是个好人,在衡州军区的日常训练中就可以看出,他亲自带领全连的训练,而且项目多数都是体能训练、各种战术规避动作训练之类,射击,战斗方面却甚少操练。训练间的休息时间他都用来讲解战场上的各种常识和注意事项。也有连里面的新兵问过为什么不练射击,他说:“练个屁!知道怎么装弹开枪,手雷怎么扔出去就行了。上了战场首先你要学会活着,其他的只要你活着,提升是很快的。练很苦吧,现在越苦,你在战场上就活的更久,只要在战场上活过三天,你就是名合格的老兵了!”刘禹城和团里的其他新兵也都明白这理,十分配合地拼了命的努力训练。
而当初站在刘禹城背后那名寸头圆脸的军人叫陈冲,二十五岁,同样是雁城人,他是刘禹城这个班的班长,上一次征兵被征召入伍后,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幸运儿,他用亲身经历激励着大家在这一个月里努力用心的去训练,学习经验,争取活者再回来看到家人。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告诉大家,甚至是这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也给不了。
衡州军区新兵训练第十七天,新的一道军令下来了:次日,全军开赴西南战场支援前线。
军令下来,全军区哗然,团长王则庆也忍不住大骂那些军方大佬和参谋猪头等等,又悻悻的招呼着手下的人去着手做好出发前的准备。王则庆心里明白战场方面一定又出现什么变故了,需要不计伤亡的让新兵们上去拖住敌军,掩护主力军团撤退。只是到时候自己亲自抓来的新兵蛋子又能活下来几个呢?可能这次自己也得死在里边了吧。
刘禹城收拾着行军背囊,除了军区发放的军服物件之外,剩下的就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些东西了,几件衣服,少量药品,十几块压缩饼干。因为担心战场物资短缺,母亲把家里全部的药品和饼干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刘禹城本要拒绝,不想把家里少得可怜的吃食再带走,但看到母亲流着泪不容置疑的塞过来的样子,拒绝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母亲李秀芹今年四十六岁,在战争开始前还没有现在这么显老,虽然她长相并不出众,但当时还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平时很喜欢唱歌,经常笑容挂在脸上,虽然为了生活的琐事总是唠唠叨叨让刘禹城觉得很烦。但战争开始后,越来越困难的生活,让她为了维持家计变得越来越疲惫,消瘦,脸上皱纹也多了起来,乌黑的长发也变成了花白的短发。
父亲刘豫州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退伍被分配在一家国企工作。这些年因为没后台,一直得不到升迁,却也安安稳稳的支撑着整个家庭。父亲很帅,在从父母聊天的只字片语中,年轻时有很多女生倒追,每当聊到这里,父亲很得意,母亲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也很得意。只是战争的这几年,为了养家糊口,身为家庭支柱的父亲沧桑了许多,白头发猛地增多了起来,却始终遮挡住风雨,默默地将重担和忧愁放在心上,扛在肩头。
妹妹刘蓓讨厌得很,虽然很漂亮,有着精致的小脸蛋,学着妈妈的样子留着披肩的长发,偶尔扎着可爱型的小辫子。但太能装了!经常各种作弄刘禹城,当刘禹城怒火中烧准备展现哥哥的威严时,她的大眼睛立刻能做出委屈流泪状找大靠山爸爸妈妈来主持公道。然后各种打小报告,各种揭发,让刘禹城头痛不已。偏偏成绩很好,为父母的骄傲,邻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让成绩普通的刘禹城在斗争的一开始就落在下风。然如今也沉闷了许多,偶尔才会显露出花季少女本该有的天性。
刘禹城一边收拾着,一边想着家中的往事,嘴角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但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明天即将前往的战场,心又是一阵莫名的仿徨和害怕。刘禹城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希望自己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吧!
翌日一早,衡州军区便发兵南下,刘禹城跟随着全连一起前往了衡州的火车站,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很快就开动了,可惜在月台上送别的只有一队荷枪实弹,冷冰冰的宪兵。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衡州火车站,刘禹城心中突然坦然了起来:既然去战场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就努力在战场上活着回来吧!
坦然下来的刘禹城把视线收回到自己待着的这节车厢里面,这节车厢是由货箱临时改装的,车厢中这些由木和铁构造的座椅看起来十分简陋,而且还没有靠背的,甚至连油漆都没有漆上。车厢两边各开了六个没有窗门的小窗洞,车厢中没有空调,整个车厢的通风散热就靠这几个小窗口了,所幸的是自己正好坐在了车厢的第二个窗口边,不用忍受其中的闷热和浑浊的空气了。
刘禹城心里算了算,按照每条座椅上坐的人数和座椅的数量,这节车厢里居然被塞进来两百来人。但此时整个车厢却显得很安静,只有火车压过铁轨的哐当声,车厢中的人都沉默着,脸上都是一种麻木和认命的神情。
“唉!”刘禹城心中也是惨然一叹,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如此紧急的调集训练不过半月的新兵去参战,用途也就是去当堵枪眼的炮灰罢了,想要活,谈何容易!
摇了摇头,索性不想这事了,刘禹城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快速的倒退着的沿途的景色:“就再看一看家乡的景色吧!”
这时,火车上方传来了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刘禹城努力的伸出脖子往上张望,是一架武装直升机!看这架势应该是来押车的。那伸出机舱的六管机炮表明,对于敢跳车逃跑的人,它毫不犹豫的开火!对于逃兵,军方向来是毫不留情,训练那十来天有几个逃跑的,被抓后第二天就当众枪决了。
可能感觉车厢里的气氛太过压抑,王则庆和同车厢里另一个团的团长的人站起来鼓舞士气,显然他们对这类事情已经轻车熟路了,气氛很快被带动的渐渐活跃起来。
突然,刘禹城感觉窗外天空猛地一亮,什么情况!?现在可是阳光普照的白天!还没等伸出脖子去看,列车紧急制动了,惯性作用顿时让刘禹城和车厢的众人滚作一团。还未爬起来,一声恐怖的巨大轰鸣声猛地袭来,刘禹城感觉就像一道巨雷直接在耳朵里炸响了一样,整个人头晕目眩,眼里冒着金星,脑袋一下子变的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软瘫在地。伴随着声音,整个大地也好像在抖动,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就那么分把钟,刘禹城喘着气,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到王则庆挣扎着爬了起来,奋力的打开了车厢门,呼喊着,挥着手好像是在招呼大家下车,但尖锐的耳鸣声让刘禹城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滚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手脚并用地跟着前面的人爬出了车厢。
来到车厢外面,刘禹城好半晌才努力的站稳住,外四周看去,很快不远处的地面上正在燃烧着一架直升机的残骸便进入了他的视线,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直升机也坠毁了?还有刚刚的地震,刚刚的巨大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刘禹城心里满是疑问,然而当他的视线不自觉望向更远方的景象时,刚刚的疑问都在一瞬间解答了!
当看清楚那一景象时,刘禹城从头到脚一阵冰凉,不敢置信道:“那,那是,什么?!”
下了车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远处一朵灰白色的巨大蘑菇云拔地而起,菇顶上还在升腾着,绽放着,仿佛要彻底连接天和地。
是。。。核弹吗?
当所有人回过神来时,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有人疯狂地大喊,有人胡乱的走着,有的人瘫在了地上喃喃自语,有的人哭泣着。。。。。。还是参加过战争的老兵,军官们能稍微镇定点,开始努力的维持住次序,并开始联系军区方面。
王则庆脸色铁青地指挥着各班班长集合连队,又派了两个人去直升机那边查看,有没有幸存者。幸存者没能找到,花了好一会才勉强集结好的队伍也处于崩溃的边缘,然而当天空又有一道光亮猛地闪过,闷雷声再次响起时,这个队伍终于再次彻底地崩溃了。
“核弹来了,快跑!”
“回家!我要回家”
“完蛋了!完蛋了!”
“妈妈!”
所有人各种呼嚎着,狼奔豕突地四散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