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我呕吐的情况好多了,可能是慢慢适应了。这几天一直没见过南宫流云,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是常威和卢平过来传话。我呢,也绝不会打扰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避难,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琐事太多,有时候会容易惹起别人的反感,比如说,卢平。从他疏离的眼神和淡漠的语气,我很清楚,他对我的存在还是耿耿于怀,生怕我会给南宫流云带来麻烦。常威倒是很好相处,可是对我叫虞青璇这个名字似乎颇为吃惊。我记得,告诉他的时候,他嘴张着,半天没阖上。阖上了以后就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一向是个痛快的人,让他藏着掖着的,倒真是难为他了。看来这个虞青璇来头不下啊,从我以她的名义呆着这儿以后,所有的兵士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的。
第五天夜里,云王大军在一个地势不算太高的山坡上安营扎寨。收拾好东西,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今夜是一轮满月呢。
我走出营帐,借着明亮的月光,周围的景物一览无余,看来这儿算得上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了。云王的军队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即使此时已经休息,也绝没有太大的声音。
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坐下,远处绿油油的青草地幽暗而深邃,在皎皎的月光下悠闲的轻轻舞动,一丝凉凉的夜风柔柔的伴着它们轻舞。幽静的月夜,微凉的夜风,柔软的草地,此时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可是我的心里却乱哄哄,索性放空脑袋什么也不去想,可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竟然掏出萧宣远送我的那块玉。可能是这几天都贴身放着,拿在手里竟然散发出一丝温热,可是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冷冷的,一如他的主人。
萧宣远为什么一定要我拿着它?他问我“记不记得?”我应该记得什么吗?顺势躺在草地上,月光下手里的白玉荧光流转,发出柔和的光,倒是个稀罕物件。我双手平摊,其实有什么奇怪的,萧宣远身份尊贵,他手里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俗物。
“今天的月色很好。”一个声音忽然道。
我慢悠悠的坐起来,把玉收好,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似乎已经站了一会,我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南宫流云道:“你要不要坐坐?”说完,我才意识道自己说了什么,真是,难不成前几天脑子被打坏了?
一个黑影突然笼罩在我的头顶,然后,又矮下来。他一言不发的坐下。
我笑了,忽然起了玩儿心:“青璇参见王爷。”
他瞥了我一眼:“现在才行礼会不会太晚。”
我低头,故作深思,片刻后抬头道:“这个嘛,得问王爷了。”
“哦?”
“王爷若认为晚了,那便是晚了,王爷若认为不晚,那便不晚。”我笑道。
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深深的:“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
“难道王爷派人调查我了?”
他抬头,理所应当道:“恩,难道不该吗?”
我怔了一下,的确,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跟着他,他要调查似乎也不为过。
我略略笑了笑:“那青璇以前是怎样的人?”我早就知道,我和从前不一样了,经过这么多事,难道改变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他抬头,目光似乎落在远处朦胧的暗影里:“我觉得,现在的青璇比较好。”
我默默的“现在的青璇比较好”,是青璇好,还是我好。这个叫青璇的女子,是谁?
“你刚才拿的是什么?”他忽然道。
他看见了,也是,那么奇特的东西,在明亮的月光下,看不见才叫奇怪。
我掏出那块玉,默默递给他。其实,我并不想给他看,不过他既然已经看见了,藏着掖着的倒显得矫情。
他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半响,忽然道:“把它收好,今后不要让别人再看见了。”
“好,”我干脆道。看样子,他一定认得这东西。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他忽然问。
他果然认得。说出发那天,似乎不太好:“逃婚的那晚。”
“以后不要再拿出来了,”他又叮嘱。不知怎么,我觉得他并不高兴看见这东西,连语气都有些微微的低沉。
“好,”我也不厌其烦的回答。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你怎么会有勇气逃婚?”他忽然道。
我怎么会有勇气逃婚?勇气吗?那种东西,我好像从来没有过,我只是没有勇气嫁给高丞相。眼前突然发现出魏子初的脸,那么尖锐的刺了我一下,轻轻的,却深入心脏。只是,为什么说到逃婚就会想起他?还以为,不会痛了。
“那么,王爷怎么有勇气藏个钦犯在队伍里。”我看着前面,面无表情道,掩饰的很好。
他看了看我:“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被发现了,同样是死罪不是吗?”我轻笑:“或者,我长得有点像这个叫虞青璇的女子?”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色似乎变了变。
我故作惊讶道:“王爷,怎么不说话?难道,是青璇说错了什么?”
好一会儿,才听他低低道:“没有,你没有说错,你们的确一样勇敢。”一丝淡淡的悲伤自他身上漾开。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南宫流云。仅见过的两次,他留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死睿智、冷静、威严的。
一瞬间,我的心好像也悲伤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淡淡道:“晚了,早点回去吧。”
“好,”我道。
他转身而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记住,好好保存它。”
保存什么?
“只是别让人再看见!”他在说那块玉,那,到底是一块怎样的玉,为什么他要反复强调。
南宫流云走后,我又躺下。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月亮,看来快要下雨了呢。
第二天一早,南宫流云突然下令加速前进。部队行进的速度一下快了起来。常威说,现在是夏天,我们要迅速赶到齐魏边境,这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路上若拖得太久,到时天冷了,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
只是,一加速前进可就苦了我,我又开始翻江倒海的吐,而且背部也开始隐隐作痛。花逢春虽然医术高明,可是毕竟时日太短,伤还没有好利索。可是,我心里明白,南宫流云不可能因为我耽误进军速度,所以,我只好咬紧牙关撑着,只是这种慢性的折磨真是比死还难受!
这样走了两天,竟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开始雨势不大,马车还能正常前进。可是到了午时,雨越下越大,路越发难走起来,那马车似乎也深一轮浅一轮的了。
于是这一天我吐的越发厉害,后背也泛起疼来。一整天,我都没吃东西,反正吃什么吐什么。傍晚的时候,不但浑身无力,而且眼前似乎也开始模糊起来,我想,可能是饿的,或者吐的。
“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了,”雪儿声音哽咽:“我们告诉王爷吧,你在发烧。”
“好,”我气若游丝道,虽说我不想给南宫流云添麻烦,可是现在的样子,不添麻烦也不行了,我可不想死。可是我的喉咙烧得厉害,声音好像也低低的,也不知她们听见没有。眼前的两张脸似乎渐渐的模糊起来,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我默道:快去啊!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雪儿和珠儿趴在床边。她们的样子,睡得很熟,看来,昨晚一定把她们累坏了。
口渴得厉害,我慢慢撑起身子,想倒杯水喝。可是只是轻轻一动,雪鸾和翠缕立刻就醒了。
雪儿惊喜道:“小姐,你醒了,你不知道你昨晚吓死我们了,说了一夜的胡话。”
我心中一凛:“我说了什么吗?”
雪儿道:“你一晚上都在叫痛,还不停叫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听不清你叫得谁。”
我松口气道:“雪儿帮我倒杯水。”
珠儿冷冷道:“云王说你醒了,告诉他。”
我知道,她这么说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道:“去吧。”
雪儿道:“小姐,昨天还多亏了王爷,若非王爷当时下令停止前进,小姐说不定就……”
我笑了笑道:“你和翠缕会让我死吗?”
“呃,当然不会,实际上我们本来已经决定要带小姐离开了。”
我淡淡的笑了:“那不就行了。”
正说着,一个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正是南宫流云。
南宫流云大步走过来,仔细的看了我我的脸,道:“你怎么样了?”
我笑道:“多谢王爷关心,青璇已经好多了。”
他又看了看我道:“你的身子没好透,所以才这样,明天,我让卢平带一小队人马掩护你们在后面走,不用急。”
我想了一下,点头道:“青璇多谢王爷。”现在不是摆姿态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真的坚持不下去。
只是……卢平?想到他,我的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