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一片冰凉,风宣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那看门犬十分警觉,要是因此暴露自己可怎么办。此刻她的脑子闪过无数念头,想的越多越茫然,为什么他仅凭嗅觉就能找出妖,为什么她要来到大塘,又为什么成为头号通缉犯?
看门犬供进人群继续搜索,她前面的人越来越少,风宣紧张到不能呼吸,她一咬牙,弓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这边看门犬似乎还没有动静,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差手脚并用地赶快逃离这里,她摸到走廊,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就听见人群一片惊呼,像是被东西撞开一样,那只看门犬果然还是发现她了。风宣拔腿就跑,像只白老鼠四处乱撞,怎么也逃不出琴楼。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胡乱闯进一个房间,按理说这些房间平时都有人把守,可风宣就这么顺畅地走了进来,以至于她和房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她面前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年龄不足十五的少年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另一个中年男子背着她,手里拿着类似棍子的东西,还有一个女人坐在一旁,嘴里叼着长烟斗。
中年男子率先叫出来,“哪里来的小鬼坏我兴致!”
风宣慌忙摆手,她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面对这一屋的尴尬,抽烟的女子倒是不以为然,她深深看了风宣几眼,笑着对中年男子解释道:“是楼里的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您也知道琴楼的人我也没权惩罚,不如这样可好,就将这丫头作为今天最后的东西,大人花点小钱将她买了去,这样生死都与琴楼无关,也消了大人的气。”
女子随意的口气并未惹得中年男子不快,反倒是笑着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小题大做,就按凤姑娘的意思。”说罢像蛇一样盯住风宣,“待我买你回府,我要你好看!”
风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凤姑娘,这人简直是把她推向另一个火坑。凤姑娘抖了抖烟灰,笑道:“那这便将她带到台下,寒林,伺候大人更衣。”
少年恭敬应了声,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起身替中年男子穿起衣来。凤姑娘瞧风宣没动,沉声道:“还愣在这里作甚,跟我来。”
她摇了摇头,正欲退到门口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看门犬以及少年二人出现在门口,“可让人好找……凤姑娘,好久不见。”
“秦少爷。”凤姑娘行了礼,露出浅笑道:“老板可是向来反对二位少爷出入此地,怎么今日有闲情?”
“爹爹下江南去了,凤姑娘不会这么巧也有闲情管我秦家的事?”
“自是不会。”凤姑娘抿了嘴,收敛了笑意。
秦少爷也不计较女子翻脸的速度,视线重新落回风宣身上,“阿宝说你可大有来头呢。”
“少爷说什么胡话,她可是琴楼的丫头。”
“琴楼的丫头怎么见了我们就跑?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凤姑娘看来十分记仇,闻言轻笑道:“琴楼哪个姑娘不是见了你们就跑的?老板养的好儿子。”
“凤染,你找死。”另一个秦少爷稳不住,狠狠说道。
“岂敢。”凤姑娘挑着眉,嘴上说着软话,却是一脸嘲讽。
始终笑着的秦少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平息着对方的怒气,“这琴楼的妖怪未免多了些。”
“老板吃的就是这口饭,没妖怪哪儿来的客人?”凤姑娘吐出烟气,眼里明显不悦,“你家看门犬吃的粮都是妖怪挣来的。”
秦少爷脸上有些挂不住,“和凤姑娘作对可真是没有好下场,我可是领教了,只不过再怎么猖狂也只是个妖,凤姑娘可别太过得意才好。”
“我自有分寸,不劳二位少爷操心。”
话说到这地步,两位秦少爷也没了留下来的兴致,转身离开了房间。风宣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不光她连刚才耀武扬威的中年男子也萎靡地坐在软垫上,倒是寒林比较从容,凤姑娘和秦少爷对话的当口他已经将中年男子打整妥当,此刻正头也不抬地穿着自己的衣服。
凤姑娘暗骂了一声,内容没听清,然后就见她望向自己,“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风宣连忙走了过去,连变态如秦氏兄弟都败在女子手下,她哪儿还敢反抗。最重要的是凤姑娘也是妖,因为地位相差无几,风宣更油然而生一股敬畏和亲近。但总体地位不代表个别差异,在琴****姑娘是管事,她是个人人喊杀的妖狐,她天真地以为凤姑娘对于中年男子的承诺是随口胡诌,她以为凤姑娘会像其他小说中善良的配角甲给她干粮让她一路保重,现实残忍地告诉风宣,能在琴楼混的风生水起的女人绝不会手软。她被凤姑娘从房间一扇密门来到一处昏暗的大厅中,隐约中还能听见有人的悲鸣声。凤姑娘颇有兴致地向她介绍说这里便是琴楼收容货物的地方,有需要的客人可以在这里随意挑选,越往上资质越好。选好货物会被洗净送往刚才那个房间,由客人亲自检查,检查的内容不言而喻,风宣想起那个叫寒林的少年乖巧温顺,这琴楼调教人的法子肯定令人发指。
只是身为妖的凤姑娘在谈及怎么惩罚逃走的货物时根本没有半点额外的情绪,仿佛天职所在,理所应当。风宣后悔跟了她,这女人就算知道她是九尾也不会放她走。
凤姑娘唤来两个丫头,让他们带风宣洗净身子,这架势真是要将她当货物卖了,风宣想起身反抗,那两个丫头可都是有真功夫的人,将她往冰冷的池子里一扔,风宣呛了几口水,还不待她缓过气就被人拖上池边用粗巾用力地擦着后背,她怀疑自己会被这两个丫头活活折磨死。当全身裹上上好的绸缎衣衫风宣已经不能动弹,她几乎是被人押着从大厅又走到台下,耳边全是男人的哄闹声,因为是今日琴楼贩卖的最后一件商品,男人们的兴致很高,但凑热闹的居多,只有几人提前押了价码。
这边的风宣几乎快哭了出来,要是让胡玥见到她这幅样子,她真的完了。她终于被推上台,双腿都在抖,慢慢面对四周围观的人群,管事扯着嗓子在一边说道:“今日最后一件,琴楼出身。”
一听琴楼出身四字,台底下的男人都兴奋了,谁不知道这琴楼随便一个端茶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留下的,身价比很多货物还要高。大多数人都没有押价,视线就集中在几个出价人身上,风宣看见那中年男子果然在其中,正胸有成竹地端着茶含着笑。
管事一一报价,不到片刻原先的价位就被往上翻了一番,风宣腿抖得更厉害了,她瞧了一圈都没看见胡玥的身影,她难道真要去侍奉这群恶心的男人?她虽较同龄孩子早熟些,但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见识?
这时候有一清幽的声音说道:“黄金十两。”
管事愣住了,这是今日琴楼出现的第二个黄金十两,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也没料到有人敢出这么高的价钱,“柳大人,为了一个小小侍女值得花这么大的血本?”他还想劝竞争者知难而退,谁知那柳大人瞥也不瞥他一眼,只望着台上的风宣,淡淡说道:“她值黄金十两。”
直到她被领到那柳大人面前,全身都还在发抖。柳大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起身说道:“走吧,回府。”
马车很华丽,软垫铺了一地,几案软榻样样俱全,那柳大人正斜在榻上看书,风宣坐在一边,神情是万念俱灭看破红尘。男子见她久久不发一言不由得抬起眼来,“我不管你三五年后何去何从,既然胡玥把你交到我手上你便是我柳院的人。我不是善人也不是监护,所以听话少惹麻烦,明白?”
她闻言呆呆地抬起头来,“你……你便是胡玥说的柳大人?”
无怪她反应迟钝,只是这一日变故太多,胡玥又没有对她做任何说明。坐上马车一瞬间她还以为这辈子完了,不是成为某个大人的玩物就是禁脔,没想到竟是那个柳大人救了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风……风宣。”
“像个呆子一样,刚才我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风宣赶紧点头,连胡玥都放心交代的人她还有什么理由怀疑。这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和胡玥揭竿起义干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她甚至为此做好了思想准备,没想到安宁的日子来的这么快,虽然寄人篱下,但总算有饭可吃有房可住。她是能迅速随遇而安的人,这未尝不是另一种软弱的表现,从内心讲她害怕胡玥,害怕搞砸事情。一旦身心度过大悲大喜的时刻,她便立刻逃避起来,生怕再经历一次痛苦。而柳院就成了她目前最好的避风港。
马车出了洛阳城门,柳大人闭眼睡去了,风宣挂着胡玥,他这一去三五年,万一出了差错,莫不是要她一人去起义去推翻?她捏紧了双手,她哪儿是当九尾的料,杀人不会,只知道一味地明哲保身。她这幅样子,这个柳大人肯定是瞧不起的吧。
风宣慢慢抬眼观察起男子,下巴尖利,连睡觉神情都是严肃的,平日应该就是一板一眼的人,这样的人好相处也不好相处,好在她过去便是不关己不过问的性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柳院又有什么人等着她,这位柳大人和九尾又会牵出多少旧事。
风宣望着车外碧蓝的天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