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子笼罩在蛊毒的阴影下,姑娘们早早就进了屋,也很难听见苗人的歌声,屋外的男子睁着警惕的眼睛打量着柳泉和风宣二人。
泥路从楼宇间穿插出去,明明日照当头,落下来的光线却是少的可怜,不觉让人感到莫名的冷意。越往村头走越是安静,听族长说村里的牲畜死了不少,那种腐烂的气味还能从木板间透出来。
不用打听他们也知道,面前这栋似乎被烟熏过的吊脚楼就是和家屋子。旁边的住户已经搬了出去,风中募地传来“喀嗒”的一声,两人循声望去,那个被人称作恶鬼的孩子,正蹲在一大片阳光下,玩着玻璃珠子。
孩子听到了脚步声,诧异地抬起头望向柳泉二人。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人割断过,一身上下倒是极为干净,透出一股清秀。
风宣有些可怜他,扯出笑来说道:“小孩儿,叫什么名?”
谁知那孩子撒腿就跑进屋子里,风宣苦笑一声,又听柳泉讽刺道:“没事扮什么菩萨。”
当真倍受打击。
柳泉敲了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声,木门吱呀一声缓慢打开,露出一张老脸,这人便就是孩子的爷爷。
“你们……”老人打量了两人,眼神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大呵一声,“走开!”
“在下柳泉,是受人所托来彻查蛊毒一事。”
“你们这些汉人!走开!”
柳泉微微皱眉,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出十日,那孩子必死无疑。老人家是想亲眼看着他被活活烧死,还是愿意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我听,兴许还有法子救他。”
老人震住了,眼里露出慌乱,“你……你当真有法子?”
“老人家可否撤了这门口的蛊,好让我们进屋?”
“……那只是用来唬人的,和家不使蛊已有多年。”
柳泉点了点头,示意风宣进屋。孩子贴着房门口望着他们,风宣有些尴尬,又听老人唤道:“小拜,回屋去。”
小拜默不作声地消失在里屋,风宣从进门就觉得后背发凉,即便柳泉就在身边,腿还是不禁抖了起来。
“公子所说,可是实话?”
“自然。为何村中会将蛊毒归咎于孩子身上?又为何邻近村里也有相同的说法?”
“……我家孩子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每每成真,总会惹来非议。”
“莫名其妙的话?”
老人迟疑地开口,“像是哪家的牲口会得病,哪家会遭横祸……”
“预言么。”
“后来邻近村子的人也听闻了此事,看稀奇的,探究竟的一时来了不少,更有人偷偷塞了钱财,想向小拜求渡劫的法子,我家孩子哪会这些?别人不依不信,慢慢地,孩子的名字就和恶鬼联在一起。”
“这些人中恐怕还有借孩子除掉怨愤之人的吧。”
老人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村里的都是有好几辈的交道,却没想,因为这事,通通反目……”
柳泉和老人继续说着,风宣偶然抬头,便看见里屋的孩子又探出头来。那双眼清澈的可怕,只是这么一望,便让风宣感到自责和愧疚。为何会多出这些念头,风宣自己也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就是一个谜,为什么会预知,蛊毒之事当真不是他所为么?来大塘这么久,好歹也会吃一堑长一智,要是再像之前那么轻信于人,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宣摇了摇头,又听得柳泉问道:“十多年前的产妇又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顿了顿,“连这事你也听说了?”
“那恶鬼之子的来历就出于此吧。”
“……那被烧死的产妇,便是我的小女儿。那些人……那些人都不是东西!小女肚子是我一天天看大的,她男人在外奔波,一年才回来一次,小女还笑着对我说过,她有多想看看他回来时惊喜的神情……怎么会是野种!她男人回来一看小女肚子大了,居然指责小女不忠,全村的人都不愿站在我这边,当真是绝望了,后来都烧成了骨头,才道那是误杀!”
老人带着哭腔,让人听着难受。柳泉还是毫无表情,问道:“你的女婿,可是族长的儿子?”
“……正是。”
柳泉又抬头看了看小拜,起身告辞。老人连忙说道:“大……大人,可有法子救救我家孩子,和家可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定会尽其所能。”
风宣回头看了看孩子,柳泉兴许是有了前车之鉴,抛下话来,“想活命的话,就别和他扯上关系。”
“是。”
“……在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要擅自接触他。”他还是不放心地说道。
“大人……”
“你的好心肠稍微收敛几寸,我就省心了。”
看着柳泉一脸凝重,风宣也不好再说,她清楚柳泉心里还梗着前些时日发生的事。
隔日,柳泉去了族长家办事,便差风宣去邻近村子探听情况,得到的结论也大相径庭。回村就势必路过和家,不光是因为柳泉的告诫,她对小拜至始至终都有忌惮,本想赶紧走开,却瞧见小拜和昨日一样,一个人蹲在地上玩耍。
风宣看着那孩子孤孤单单的样子,心里有些同情,又想既然都撞见了,还是招呼一声为好,她刚准备张口,就听见孩子说道:“你怕我?”
那种声调可不是小孩该有的深沉,小拜抬起头来,那双眸子盯着风宣,又说了一遍,“你怕我。”
风宣艰难地张了张嘴巴,“你是谁?”
“玻璃珠,要玩么?”
孩子向她摊开左手,上面两颗珠子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