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宣呆愣地看着幽兰慢慢俯下身，他是一只全身裹着绷带的妖怪，独独露出两只血红的眸子。
“别……别过来……”她闭上眼，无力地呻吟着。
“九尾大人终于要回妖之里了？”
出乎意料地是幽兰坐在她的面前，风宣睁开眼，瞧见他无意露出的皮肤全是乌黑的，这和在梦境中一身干净的幽兰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是……九尾已经，已经被封印了。”
幽兰低下头，“原来是这样……早先无意惊吓于你，只是你的气息和九尾大人太过相像，本想请九尾大人出手解开妖之里的封印，现在看来是无望啊。”
风宣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是被面具女说成如行尸走肉般的可怕妖怪么，怎么听他说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怎么会成现在这般模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站在雪地里的女子，竟是九尾大人么？”
“诶？不是你让我进入你的梦境的么？”
“……我已经很久没睡觉了，你或许是因为九尾的力量从而接触到我的记忆吧……”
“那****与龙千惠约好冬至入夜前带她离开，为何毁约？你知道她在人界等了你多少年吗？化成孤魂野鬼无所依靠才被方简有机可趁收为了式神！”
“千惠等了我多年？不可能。”
“什么？”
“那附在琴上的本是只低等妖物，没想到让她得了空子附在了因为担心我出现在房门口的千惠身上……千惠当场便死了，我更是心如死灰，同时也错过了回妖之里的唯一一次机会……因着千惠身死，龙门山庄的人封印了妖之里的入口，我找不到办法回去，这么多年一直在人间徘徊，渐渐地皮肤开始剥落，力量也慢慢流失，好不容易等到龙门山庄结界有了破绽，我想在死之前回到家乡去……”
“那、那个龙千惠又是谁！”
“或许是被妖之里流放的妖物，以为借助我便能回去。”
“怎么会……她说的那些真的都是骗人的？”
“……我活不久了，九尾大人，请助我一臂之力。”
“不行，他们守在妖之里入口等你自投罗网。况且九尾之力已封，我根本解不开封印。”
“为何人类要抓我？”
“抱歉，都是因为我，他们中有人想收你为式神，所以你千万不能去！妖之里肯定还有其他入口对不对？”
幽兰摇了摇头，他拉起风宣，“没有了，这么多年我走遍了人界都没有找到……可以的话，我不愿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呆在这儿的每一刻，都让我想起千惠。”
“幽兰……”
“不可思议啊，九尾大人竟会同我说这么多话。”
“之前我就有些在意了，九尾以前在妖之里住过？”
幽兰点了点头，“九尾大人……特别是三代九尾，在妖之里可是大妖怪啊……但是有一天，一向冷漠的大人突然离开了妖之里，后来才知道，九尾大人是爱上了人间的一个男子，那以后，九尾大人再也没回来过……现在人间的狐宗一族，想必就是三代九尾的后代吧。”
“既是如此，那让狐家人来就能解开封印了？”
“三代九尾大人用轮回转世法一直形神不灭，你体内的才是真正的九尾之力，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我现在与常人无异，抱歉幽兰，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
“我稍稍能明白九尾大人这么执着于人类的原因了……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久。”
风宣拦住了他，“不能去！”
“呵呵，小风宣，这可由不得他。”
方简的声音突然冒出，风宣一眼就看见面具女，她愤怒地看着她说道：“亏我这么相信你！”
面具女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幽兰。方简轻笑一声，“相貌虽是丑了点，但力量我很是满意，‘辰代’，还愣着做什么？”
“方简，他已命不久矣，你就不能放过他！？”
“那可真遗憾，不过作为炼药的材料也是极为不错的。”
“你——！”
“小风宣，别忘了你可是柳泉的徒弟，这般维护妖物，你是被他蛊惑不是？那便更饶不了他了。”
面具女逼近了几步，风宣无计可施，身后的幽兰却是一把将她带到空中，以飞快的速度朝后院妖之里的入口冲去。
“太勉强了幽兰！钟瞳还守在那里！她会杀了你的！”
幽兰不答，直直落在龙门山庄布下的结界内，地面甚至晃动起来，那些不管会不会术法的人都手提利剑，直指幽兰。
“别动手！风宣在他手上！”
喊话的是钟瞳，她一眼就瞧见风宣苍白的脸。那个蠢货，怎么还是让妖怪得了空子！
“幽兰，放开我。”
“九尾大人，恕幽兰僭越，若是让他们瞧出您的偏袒之心，以后肯定会横生不必要的麻烦。”
“幽兰……”
但就在此时，幽兰发出了一声闷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辰代”，将利刃狠狠捅进了幽兰的身体，也刺伤了风宣的肩膀。
这突然的变故让钟瞳也没了理智，所有人都冲了上来，喊杀声一片。幽兰甩开了风宣，他的妖力已不比从前，而这些人像疯了一般毫不畏惧。
“钟瞳！住手！”风宣忍着痛楚站起来大声呼喊，却没人理会她，看着幽兰不支倒地，她忍不住放声大哭，“求你们住手啊！”
九尾，你还要再继续沉默下去么。他在人间再无出路，他只想回家。即使这样，你也要冷眼旁观下去吗？
“唤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想清楚了风宣？”
久违的声音传来之际，眼前的一切都似乎静止。
“柳泉好不容易设下的九道封印，今次你真的要为一只妖怪打破么？”
“帮他！”
“风宣，你太麻烦了……但实在有趣，这次就放过你，下次，我绝对会吃了你。”
“不会有下次。”
“呵呵，我们走着瞧吧。”
幽兰倒在地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辰代”，女子的面具在混乱中北扯掉，露出和龙千惠分毫不差的面孔。
“千惠……？”
“辰代”垂着眼不做声，方简在一旁看了不由笑道：“如何，见到心爱女子的容貌？”
“她究竟是何人！”幽兰喘着气，他身上全是深浅不一的血口，但还是站了起来，早先扑上去的人纷纷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辰代，你告诉她你是什么东西？’”
“附于人身的鬼邪之物。”女子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你就是当年害死千惠的妖物！也罢，既然回去无望，那至少在死之前……”
“你若不活着回去，我这忙活半天算什么？”
“这声音……”
幽兰惊讶地循声望去，屋顶那个肩头血色一片的女子，浮起了笑容，她的手里似乎捏着几张符纸，“快回去吧。”
幽兰的背后有光渗出，那个传说中的妖之里大门，正缓缓打开，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明明已经入冬，但从门里透出的却是温暖的气息，隐约还有琴乐传来。
“为什么妖之里的封印会……”钟瞳回过神来，死死瞪住风宣。
幽兰吸了一口气，他的身影缓缓隐没在一片金灿光芒中。
“九尾大人，不如随我一同回去，那里才是您的故乡啊。”
屋顶上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人间更有趣一些。”
就在大门快要关上之时，“辰代”却冲上前去，“幽兰！”
门内的男子震惊地回过头来，女子泪流满面的脸狠狠撞进了他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你到底是……”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声音……上天为在他绝然离去之际，给他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女子终于跪倒在地，捂住嘴不断啜泣起来。
风宣瞥了“辰代”一眼，“真是世间万物无奇不有，身为鬼邪之物却被龙千惠的记忆吞噬，人不人鬼不鬼，永世孤立……”
“为何你能解开妖之里的封印！”
这边钟瞳已经站在了风宣面前，“你到底是谁？”
“安心，这回我不是来添乱的。这孩子有求于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说呢，小瞳？”
“宴娘！”
“呵呵，真有精神，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急于要扑上来的架势。”
风宣轻巧地躲过钟瞳伸出的左手，“时间有限，下次你们可没那么好运了，在那之前可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是何意？”
而风宣却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直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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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闭着眼，任谁也看得出他在按捺怒火。
“……她现在何处？”
“以防万一，已将她囚于丹室。”钟瞳垂首道。
柳泉募地睁开眼睛，“若真是被九尾破了封印，想必你是带不回她的。”
“……这一切，方简都是算计好的？”
“他做的任何事都是为柳院着想，钟瞳不要怀疑。”
“若不是因为他……”
“因为我什么？”
方简笑着走了进来，“这自打龙门山庄回来你就让我面壁思过，可有消气？”
柳泉丢了书，“说吧，你是何意？”
“你也看到了，那样的封印是困不住她的，只要那个孩子稍有疏忽，九尾便可趁虚而入。”
“所以你便自作主张地引她出来？”
“若风宣就此失控，我便会当场斩杀她……不过结果喜人，九尾似乎对她相当感兴趣。”
“斩杀？就凭你方简？”
“对，就凭我方简。”
“……现在这种结果你满意了？”
“差强人意。”
方简将话说完有了告辞的打算，“我所做的一切绝不会害了柳院，所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义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是么，但我的运气总会好过他。”
“……”
“别放太多心思在那孩子身上，总有一天你会吃亏。”
“不用你多事。”
方简耸了耸肩，“我还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为好，别太记挂我。”
“恕不远送。”
“真是绝情。”
柳泉叹了口气，“走，去丹室看看。”
那丹室是柳毅文生前爱待的地方，现在为钟瞳所有，房间里奇形怪状的植物和各式各样的刑具总让柳泉和胡玥有所忌惮，柳院的总管无事便偏爱在丹室里鼓捣毒药，两人自然不愿引火烧身。
刚走到丹室门口就听见胡玥的说话声，“你吃一口。”
但无人应声，胡玥似乎不死心，“你想成仙是不？”
听上去也开始耐不住性子，柳泉推门而入，这丹室里间是钟瞳休息的去处，风宣正沉默地坐在床榻上，她已经取掉了镣铐。胡玥手里还端着碗，见到他们不由得来了抱怨。
“怎么，不想吃？”
胡玥长叹口气，“从醒来就这样，我瞧她是不是在生闷气啊。”
果不其然，风宣微微别开了脸，柳泉募地松了口气，这般举动果真是风宣不错，这几****总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总怕她醒来再不是那个麻烦鬼。
“方简都告诉我了，除了放出九尾其他做的都很好。”
风宣盯住了柳泉，柳泉继续说道：“九道封印已被破去一道，这样下去岂不是害我白费功夫？”
“这是最后一次。”
风宣突然开口道，她的声音嘶哑，柳泉听起来有些刺耳。
“什么最后一次？”
“以后我不会再唤她……也是，你们若是信了，也不会将我锁起来。”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让你活下来，但若是因为同情心因为拔刀相助的正义感擅自叫出那个女人，她要杀了你怎么办？你当我这般大费周折是做什么？这世上很多事都不会是你付出良心就会有好的回报，好人本就难当。好在这次妖之里和九尾都放过你，这种运气不会有第二次你清楚吗？”
“……你不要气了。”
柳泉皱着眉，“不要再有下次，这世上能害你的只有我。”
胡玥轻咳了一声，“真亏柳大人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令人发麻的话……你别瞪我，说回正题，这九尾复出的消息不胫而走，妖界的动静更为明显，一些自称是妖之里旧部的人正寻机找上门来，这段时间你绝不可离开柳院半步。”
风宣点了点头，“九尾离开妖之里已经很久了吧，那些旧部之人还活着？”
“那些乌合之众多半是被妖之里流放的妖怪，打着旗号回去罢了。”
胡玥笑了起来，“别看你如今臭名昭著，之前在妖之里可是赫赫有名的王将呢。”
“堕落了呢。”钟瞳叹了口气。
“喂，别一脸痛楚地说话，你们谈论的是九尾对吧，为何总感觉被贬低的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