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霄伤势再重,将养了几天身子已是大好,莲心宗本就有治伤圣药,又何况叶聆风医术超群,她的伤势好得快也就不足为奇,她本是活泼性子,伤有了点起色便坐不住,每天便缠着与叶聆风说话,她眼神清澈,态度大方自然,兼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叶聆风在一起,倒也颇多共同话题,只是到底也是伤了筋骨,行动不方便,每每出门还是需要人扶持,叶聆风顾虑着男女有别,便为她做了一张轮椅,有闲暇时便推她出去走走,赏赏深秋暮景,谈谈经纶妙典,两人皆是俊男美女,站在一处本身就是一副极佳的风景,附近来看病的村民见了,往往脱口便赞好一对天生璧人。
见到此等情景,白小玉的心愈发沉了下去,闷闷不乐,再见到叶聆风时,便存了些负气的意味,不大肯理他了。
叶聆风不明所以,小白狐一味躲避于他,倒教他颇为郁闷,这日晨间,三人对坐吃了饭,正想着问她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话还没开口,白小玉已经哧溜一下从椅子上蹦了下去,高昂着头朝门外跑,竟似避他如蛇蝎。
任他涵养再养,此时也有点生气了,面色沉了下来,便打算起身,将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拎回来好好问问清楚。
他刚刚意动,对面坐着的云九霄嘴角弯起微微笑容,曼声开口,止住了他追出去的脚步。
“叶大哥,前几日瞅见村边的几株桂花好象快开了,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云九霄伤势初愈,脸颊瘦得尖尖的,只是瞧着,便有一种怯怯弱依的味道,叶聆风沉思,想起与他闹意气的白小玉,寻思着这也是一个与她合好的机会,便道:“好,等我把小玉叫来,大家一起去。”
大笨蛋,真是不懂女儿心,你要是去叫她,她恐怕更不会去了,云九霄肚里暗笑,面上却仍是柔顺地点头,却在叶聆风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轻轻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小玉这几日见了我就象见了仇敌一样?是不是我那里做错了事,得罪了她?”
叶聆风脚步顿住,叹了口气,道:“小玉性子有些顽劣,却没有坏心,你莫与她计较。”
果然如云九霄所料,在听说要三人一起去看桂花之后,她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叶聆风冷着脸推着云九霄远去,白小玉站在旁边看着,却分明见到云九霄回头朝她递过了一个挑衅的眼神,那笑容简直张狂至极。
白小玉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嘴里说不去,到底心里放不下,那云九霄摆明了是在与她唱对台戏,她若真一气之下撒手不管了,指不定这个强劲对手就趁虚而入了,她越想越不甘,便又偷偷跟在后面去瞧动静。
岂知一瞧之下,几乎又要吐血。
村口有一株长了几十年的桂花树,时值深秋,桂花开得正妍,一簇簇一丛丛,米粒大小的花儿躲在绿叶间,香甜的气息静静弥漫,桂树下,云九霄正自抚曲,她身上穿的是叶聆风为她买的那件碧色罗裙,淡雅素洁,与一身青衫的叶聆风站在一起,画面协调完美,怎么瞧怎么神仙眷侣。
“叶大哥,你听我的这首清心普善咒,可有几分火候了?”云九霄一曲弹完,见叶聆风仍在发怔,神情飘忽,知他正在为白小玉烦恼,她也不点破,只是笑盈盈发问。
叶聆风听着听着就分了神,犹记当日在那小竹峰上,花前月下,他弹琴,白小玉倾听,有时她顽皮起来,会故意拂乱他的琴弦,而当他板起脸来生气时,她又会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无辜而可怜地瞅着他,瞅着瞅着他就没脾气了,只得摸摸她的脑袋,一笑作罢。
那短短的十余天,是他在幽禁小竹峰三百年以来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无忧无虑,轻松自然,此时回想,那一幕幕欢快的场景,仿佛在眼前一一浮现。
想到开心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随即又想到这几日来与白小玉僵持情景,心情不由又沉了下去,云九霄一连问了他二遍,他才回过神来。
淡淡一笑,笑自己如今居然也会心不在焉,打起精神,说道:“云姑娘天份实在是高,这曲清心普善咒,你只听了二遍就能弹到如此地步,实在让聆风意外。”
云九霄咯咯轻笑,道:“那还不是叶大哥你教得好。”眼角余光瞥到道旁树丛中一抹洁白身影,心情登时大好,仰脸轻叫一声:“叶大哥!”
叶聆风朝她看去,眼存疑问,云九霄道:“刚才有几个曲调,我一直弹不好。”说着手指便向琴弦上按下去,滑出一串音调,“就是这里,相邻的两段中,总是连接得不好。”
叶聆风琴艺精湛,自是一听便知她错在何处,道:“前一段你的调起高了,只需在这里转折一下—”他说着便俯身下去,手指直接在琴弦上加以指点,他本站在云九霄身后,这一俯身,从白小玉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他将云九霄整个人圈在怀中一般。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叶聆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大坏蛋。”白小玉妒火中烧,不住地揪着身边一棵小草,几乎将可怜的几片叶子全部拔光,偏偏那两人还那里在卿卿我我,一句句一声声呢哝软语,长了脚般往她耳里钻。
“对啊,叶大哥,经你这么一指点,果然就再无方才那股窒滞感了呢!”云九霄扬起一张精致如画的脸蛋惊呼,面容中满是倾慕与喜悦。
“是云姑娘你弹得好。”叶聆风虽然心中郁郁,但眼见自己最得意的一曲清心普善咒,眼前这个惠质兰心的女子竟能弹出七八分火候,也不由舒展了眉头,发自内心赞叹。
深情对视,两相依依,此刻看在白小玉眼中,两人就是这么一副款款柔情的模样,白小玉忍无可忍,憋了这几天的醋,这下终于彻底爆发了。
“呯”的一声,她重重一拳打在树上,原也没打算打出多大动静,岂知她这一拳下去,树身竟然剧烈一抖,发出一声巨响,随即枝叶纷飞,倒把她吓了一跳。
自然也就惊到了正在桂花树下彼此谦逊彼此客套的叶聆风与云九霄二人。
叶聆风皱起眉头,这一拳打得如此沉重,也不知小白狐受伤没有,心中记挂,但他仍是板着脸,喝道:“小玉,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来棒打鸳鸯的,白小玉一时气愤,那里还顾得上研究自己为何突然间力大无穷,她狠狠瞪了叶聆风一眼,负气道:“我就喜欢躲在这里,你管得着?”
这却是她这几天以来,对叶聆风说过的最长的一段句子了,叶聆风又是气又是好笑,道:“你又在胡闹了。”起身向她走去,想看看她的爪子到底受伤了没有。
云九霄也急着起身,到底身子尚未复原,一起身便晃了晃,差点摔倒,叶聆风适时扶住了她,云九霄喘了口气,窝在他怀中半天都没起身。
她一近身叶聆风便觉得不妥,尤其眼角睨到白小玉刀子般的目光正狠狠剜着自己,心中一凛,正想推开云九霄,却见白小玉把脚一跺转身就往山上跑了。
叶聆风大急,喝道:“小玉,你站住。”
岂知他越叫那条小小身影跑得越快,叶聆风情急之下推开云九霄便追了上去,云九霄哎哟一声,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若说她起先的几次示弱是有意为之,这次却是真的摔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胸口断折的胁骨处剧痛如绞,瞬间就白了脸。
这可真是叫自作自受,谁叫自己多管闲事来着,云九霄挣扎着爬了起来,痛得吡牙咧嘴,叶聆风见她摔倒,眼中露出歉意,想要上前扶她,云九霄揉着发痛的肋骨,这回却是不想再装下去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你还不快去追,望着我有个屁用,再不去,白小玉就跑远了。”
“你——”叶聆风吃惊地看着她,恍然之下,登时气结,原来这云九霄竟是一直在装,故意与自己亲近,故意令自己与白小玉之间生隙,也怪他一直隐居在小竹峰,不涉人世,自然心思比较单纯,如此才会上了云九霄的当。
“我不装,你如何才能知道自己的心意。”云九霄拿眼瞪他,瞪他的不解风情木头木脑,“你们二人这样温吞水般,简直要急死我了。”
温吞水烧不开,那么自己就来加一把柴,存心看戏的云九霄嘿嘿暗笑,不枉自己费心自贬身份做了一把惹人厌的小三,这把柴果然加得好,你看你看,这别扭的两人马上就要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