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仙一听,暗想她倒好利口,说得一片道理,我不如钉她一下,便道:“你替阿凤收拾,固然是你的好意,你不该动我抽屉中的东西,岂不害了阿凤吗!”曹妈听了,不知她话中存什么奥妙玄机,呆呆不知所答。霞仙却以为一言道破了曹妈的心事,把她吓呆,心中暗为得意,接着说:“难得你今儿肯高抬贵手,替我收拾房间,不过取工钱未免太贵了,就请皇太后来收拾一次,也未必要我二百八十块钱工钱呢。”曹妈闻言,更为不解,说:“小姐讲的什么话,我一些不懂。”霞仙冷笑道:“你说还不懂,真好做作。我问你,梳妆台抽屉内有二百八十块洋钱钞票,不是你拿的吗?”曹妈听说,气得嘴唇发白,手脚乱颤,赌神罚咒的说:“小姐休得瞎冤枉人,那一个见我拿你抽屉中洋钱呢?莫说拿洋钱,就手指触着你抽屉,罚我今夜不得活命。”霞仙摇头道:“赌咒成什么用。常言赌神罚咒,养家活口。非得偿还我洋钱不可。”曹妈急得哭将起来。霞仙道:“哭也不中用。那能一哭便干没二百八十块钱,这样人人都要哭了,别的用不着说,还我原物,万事皆休,若再装腔,我可要唤包打听捉你巡捕房去,拷打下来,也要还钱的。”
曹妈道:“小姐唤包打听最好,我自己倒很愿意巡捕房中去,明一明心迹。不然,我的冤枉,只恐永远没伸处了。”霞仙听她嘴硬,不觉勃然大怒,说:“你愿上巡捕房去很好,我未必怕了你。阿凤快替我把烧饭的阿福唤上来,他认得的包打听很多呢。”阿凤闻言,不敢怠慢,急忙下楼将饭司务阿福唤到楼上,在房门外面站定。霞仙问他可认得包打听?我这里失了东西,要找一个包探来查查。阿福回言:“认虽认得,不过现在新年头里,只恐没处找他们罢了。”霞仙道:“你无论如何,务必替我寻一个包打听来。我现在先给你一块钱车钱,你用了不够,再向我拿就是,快去快来,愈速愈妙。”
阿福见有这般好差使,答应一声,飞奔下楼。果然不多一会,已带着一个胖汉回来。那人穿一身黑色袍褂,歪戴着铜盆帽,像是个包探模样,背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霞仙见了,很觉迷糊,暗想这妇人何用,大约是女侦探了。那包探对霞仙点点头说:“这位便是大小姐么?方才阿福对我说,府上失了些贵重东西,教我来此看看,不知失了什么东西,请小姐将失事情形,仔细告诉我,才容易着手。”霞仙让他们坐下,慢慢将发觉失窃情形告诉包探,并将抽屉地位,指点给他看了。包探连连点头,听完,对曹妈、阿凤二人看了一眼,说:“大小姐房间内,只有她二人可以进内吗?”霞仙道:“不是。别个女用人也有出入的。”包探道:“这样,须将他们一齐唤来,才好盘问。”
霞仙便命阿凤下去,唤他人上来。包探说:“大小姐不可差他去,仍请阿福兄跑一趟。他们若问你有什么事,你不可告诉他们。”阿福答应着下楼,将七八个粗做,和烧火的老娘姨,一并唤到楼上。包探一一问了,幸他们今儿都没上过楼,所以不须多问。问过之后,各令退出房外。单剩阿凤、曹妈二人,包探暂不问她。先问霞仙,穿房的女下人,是否完了。霞仙道:“完了。”包探道:“大小姐梳头是那个梳的?”霞仙被他提醒说:“果然还有个梳头娘姨。”包探道:“大小姐发觉失钞,不是在梳头以后吗?”霞仙道:“正是。”包探道:“如此也得问问她呢?”霞仙道:“她替我梳了头,时常出去的,不知现在还在家中不在?”房门口有个粗做娘姨,已由包探问过,尚未走开,听说接口道:“梳头阿姐,现在老太太房内。”
包探便命这娘姨去唤她来,娘姨捏着鸡毛,宛如得了令箭一般,急忙忙奔到老太太房中,一见梳头的,大叫梳头阿姑,包打听唤你去。梳头的被她吓了一跳,便是老太太也平白地吃惊不小,忙问什么包打听?原来梳头的还在发觉失钞票以前离李小姐房间,故于那边惊天动地这件事一点儿都不知道。老太太亦然,向来人问明白了,老太太大不以为然,说新年新岁,就失了二百多块钱,也是小事,何用唤什么包打听,吵家闹宅,成何体统,教梳头的不必去。梳头的无端被包探呼唤,心中老大不悦,听老太太教她不去,却又充硬说:“我又没做贼,倘若不去,岂不被包打听当我情虚,故而一定要去。”老太太听了说:“如此我也过去看看。”
当下梳头的扶着老太太,到小姐房中霞仙本欲将这件事瞒过老母,见她来了,知难隐瞒,只得自己先告诉她,并说:“唤包打听,不是女儿的主意,乃是曹妈自己要唤的。”老太太听了,只顾摇头。这边包探略向梳头的问了几句,他目的本注在曹妈、阿凤二人,一味盘问别个,无非借此挨时光,窥察她二人神色之意。此时始盘问阿凤,阿凤仍将适才回答小姐的几句话,回答包探。包探不得要领,再问曹妈,曹妈仍坚持前言,于失物一事,完全不知,逼紧反号啕大哭起来。包探皱眉道:“这娘姨很为狡猾,你们这里可有清净房间。”又指着同来的妇人说:“我要叫她在这娘姨身上搜一搜。”老太太听了,大大不赞成道:“搜什么,曹妈在这里已有四五年了,难道她当真做贼不成!”
包探见老太太发话,慌忙赔笑道:“老太太休得生气,我这伙伴虽是女人,却很能办事,皆因近来常有一班女贼,假作帮佣的,投入人家,乘机窃物。去年曾有某公馆,失去一粒价值万金的大金刚钻,乃是一个佣妇所偷,急切不得出贼,藏匿非常秘密,系用棉絮包裹,外缚丝线,纳于下身****。我们一着手,便看这佣妇形迹可疑,无奈身上各处遍搜不得,后来由她查验,见这佣妇****拖着一条白线,方始破获真贼。还有一家失窃一百元钞票,也是佣妇偷的,却假充月经来,外裹草纸,骑在身上,也被她发觉。近日外间窃物之法,愈出愈奇。我听得府上失窃有妇人关系,故而特地带她同来,任凭那贼如何狡赖,只消她搜一搜,不难水落石出。”老太太听了大怒,说:“什么贼不贼,我们这里是没有贼的,也用不着你们搜。失的东西,我情愿自认晦气,不劳你们费心,你们去罢。”
那包探见太太发怒,又见小姐也默默无言,不敢多说,只得唯唯诺诺,与那妇人一同出去。老太太又将阿凤等一班人叱退,略将女儿埋怨几句,方始回房。霞仙不胜气恼,觉得兴致全无,立意不去赴徐公馆之约,连外祖母那里的年,也预备改期去拜,教人回却马车,一个人倒在床上呕气。还有楼下一班女佣,也因无端被包打听盘诘,都觉心中惹气。梳头的平日在佣妇辈中最有面子,今朝也不免嫌疑,因此格外愤懑,揭言今天小姐失窃钞票,这件事自然真的,房中又没外人可以出入,其中必有一个真贼在内。虽然老太太不愿意包打听根查,我们却不能就此了结,必得设法明一明心迹才好。听说六马路圆光最灵,大约化十块八块钱,可以请得到了,不如我们合分子,公请圆光的来家圆圆,纵不能破获真贼,伤那贼一只眼睛,也是好的,我一个人愿出三块钱,你们如何?众人听了,都说圆光很好。曹妈因受疑最重,愿出二块,阿凤一块,其余三角五角不等,顿时凑足十块钱,决意去请圆光。正是:方士欺人惯售技,愚儿迷信枉丢钱。欲知后事,请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