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
“嗯。”小二说,“正在城里高台上表演,说是美丽不可放屋,镇上的人都跑去看了。”
“表演的仙女?”
“是啊,”小二说,“听说跟着杂耍班一起来的,还有喷火球、走高空好多好多节目。”小二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圈,画出一个都抱不下的大球,黑眼睛亮亮的,表示节目“好多好多”。
“这时候来的戏班,不是刺客就是剑客,不是刀客就是毒者的,总之,不会是唱戏的。蝗虫啊,一批批层出不穷,前仆后继。”墨玉一拍桌子,“走!打蝗虫去!”
墨玉已经对一批批后浪推前浪般的刺客失去耐心了,墨玉的四字总结:“危险无用”。既破坏公物、影响睡眠,关键是:无法从刺客口中得到伐天教的任何信息,更别提找到教主所在了。
我倒是仍旧保持着高度热情的好奇,因为他们刺杀墨玉的方法有很多花样,比杂耍还好看。难道终于有“仙女刺客”来用传说中的“美人计”啦?
“美人计,嘻嘻喵,美人计,嘻嘻……”一路上我兴奋地不停小声念叨,惹得墨玉又笑:“核桃大的小脑袋里净装这些东西了。”
城里高台下早已人山人海,远远的就看见一赤膊大汉衔着长长的红色火舌,台下百姓叫好连连,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是怎样的玄机。
虽会被刺杀刺杀再刺杀,但是,这时候就显出“当官”和“官二代”的好处来了——看热闹能轻松挤到最前面看啊!
浩浩荡荡的禁军开道,海样的人群自动从中间劈开直直的大道。在很多人眼里,禁军护卫,那等于皇上亲临啊,皇上来到,岂能不让道?
高台一侧有椅子,班主亲自给用袖子来回擦——其实并没有灰,“这位大人来得巧了,我们韶华杂耍班前几日刚用巨资买了新段子,肯定对大人的胃口,简直就是上天安排给大人的,这就让我们的当家台柱小妖演给您看,包您满意!”
班主退到后台的时候,我的小耳朵转转,听见一个鼻子上涂着方片白的小个子凑到他跟前说:“爹,那个段子不是那个穷秀才写了抵饭钱的,您当时还说一顿饭钱都不值……”
“啪~”班主一拍他亮亮的光脑壳,“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懂不懂啊?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争气!才能争气!……”
“哎呦,哎呦,爹爹,别打了,心里不顺拿我撒气,紧张也拿我撒气,我这头上都被你打得长不出头发来了,哎呦!”
后台打得热闹,台上已经鸣锣开唱,我小声问墨玉:“杂耍班也唱戏么?”
墨玉说:“杂耍班会有一些滑稽戏,走江湖卖艺的各地漂泊,也会学各地的方言小段,吸引人场,不过,这个杂耍班要唱戏是因为:他们不是要唱戏,他们是要杀人。”
幕后一声清亮的“苦啊……”传出,伴着拂面而来的香风,一袭锦衣的女子侧身款款而上,这就是引全镇人来观看的“仙女”吧,侧身看不见容貌,只是一举手一投足,已经千般妩媚,让人移不开眼睛。长长的裙摆逶迤着一副湘江之水,高高挽起的云鬓飘渺着巫山之云。步伐雍容,却像踩在蝴蝶上那么的轻柔。她折纤腰以微步,装作哀怨地唱:
“韶华二八,沦落天涯。
巧遇公子,芳心许他。
怎奈他啊——
家中富贵荣华,容薄命人我不下,
为情愫,只能暗藏在别家。”
这时候一下下梆子声响起,人们仿佛看到美人孤灯垂泪,在长长的夜里等待情郎。
“好可怜呐……”一片唏嘘之声。
台上跳上来一个小丑,鼻子上涂着方片白,头顶一尺高的辫子一步三晃,唱着:
“小姑娘,太无知,无权无势哪能爱公子?高墙大院岂能容?骗她到别院,叫我来,将她杀,将她杀,埋于温泉下。”
“啊!有权势的人太坏了!”“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啊!”……台下一片哗然。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伐天教知道,所以他们利用舆论,激化本来就暗潮涌动的阶级矛盾。再接下去就是煽动民反,策动民变了。
最卑鄙的是,竟然影射着庄园的事,小艾被编排成了为了爱情被豪门无情杀害的薄命女子,墨玉自然会被想到是那位沾花惹草的公子了吧?显然,我低估了老百姓的联想和想象能力,耳朵竖起来向后一转,听到远处有人小声说:“我就说那个鬼尸厉害吧?我说的没错吧,冤魂啊冤魂啊,一定是被墨家害死的小姐冤魂不散……”
“可是,听说是男孩的尸体。”
“笨呀你,是小姐生下的孩子,最后也被害死了,好惨啊……”
“不对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我看哪,这个小姐本来就是男人,断袖,龙阳,你们懂伐,摇什么头呐,小地方人就是不开化,这么跟你们说吧,男男,懂了伐?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呀,不然嘛,大户人家,多纳个妾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你们说是伐?”
“啧啧……”
……
涂子越已经抵剑出鞘一寸,墨玉皱眉朝沐雨打手势,赶紧沐雨绕到“涂老大”身边,按住他的剑柄
:“别轻举妄动,小心民变。”
涂子越一惊,连忙扣回寒剑,低声问:“怎么办?”
这时候抓人,犯了众怒,禁军自然武功很好,可是难道要与这人山人海的百姓为敌么?可是不出手,怎样才能平安度过?涂子越担忧地看着墨玉。
我倒是深信墨玉肯定能解决现在的困境。这批刺客用的不是“美人计”,而是“诸葛亮三气周瑜”,但是他们用错计了,因为首先,墨玉就没有心脏病。
所以,他依旧很淡然,甚至难得地笑着,抚掌道:“唱得好,词也写得好,打赏。”
打赏下去,民声就不一样了,“看你们胡说些什么呢?真要是你们说的那样,人家公子会赏么?”
“台上都是编的故事,怎么能当真呢?”
“……公子怀念自己曾经的心上人也说不定伐。”反对声很微弱。
墨玉说:“起哄请他们再唱一曲吧。”
沐雨一听,挥臂向人群高呼:“他们唱得好不好啊?我们公子请他们再唱一曲,大家说好不好啊?”
起哄哪有人不跟着的,也不知谁起头的,人海里立刻齐齐地喊“再来一曲!再来一曲!……”原先的激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下一首歌的期待与兴奋。
我不禁赞叹墨玉:“你好厉害喵~于无形中化解一场哗变。”
没想到墨玉撇撇嘴说:“这算什么。”
“你诠释着这句话:谦虚是最大的骄傲。”说罢我看着台上,不再理他。
台上的美人一直都侧身,这时候才转过身来。众人安静,千万人的舞台周围一下变成寂静无声的水之深处,人们还张着嘴,却不知怎么赞叹他们眼前的“仙女”。
眼凝秋水,唇赛丹红,高挺的鼻梁,双颊边淡淡的红扉如花瓣般娇嫩,晶莹洁白的颈项,线条如画般流畅。她轻舒广袖,用夜莺般的声音说道:“我给大家再唱一首吧。”
说罢她垂下眼,似在回忆,似在陶醉,仙乐般的歌声从她嘴中传出:
“
我要控制我自己
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作漠不关心你
不愿想起你
怪自己没有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
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的看着你
却无能为力
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那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告诉我星空在那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
让你知道我……”
最后声音哽咽,竟然唱不下去了,晶莹的泪珠润湿她明媚的眼,更是秋水涟漪。悠扬的曲子久久回荡在每个人心里。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是不是都贪恋着一份温柔呢,我自己是不是也是贪恋那份有时候会有些相似的温柔,而赖在墨玉身边呢?……
“想什么呢?我们回了。”墨玉竖起我的一只耳朵,玩弄着耳朵内侧的柔毛。
“好痒!”小耳朵抖一抖,摆脱他的魔爪,“就这样回去了,蝗虫不抓了么?”
“这么仙女的蝗虫,怎么能放过?好戏才要开演。”
台上的戏谢幕了,生活中的戏才刚刚开始演。
“这不是回客栈的路啊,我们要去哪里?”我小声问抱着我的墨玉。
“去庄园看看进度,”墨玉坏坏笑着,“而且,让这批蝗虫自己走过来做工不是很好么?”
“?”
庄园土地上破败的房屋和满地碎瓦断石正在清理干净,除了带着脚镣的土匪和刺客,还有很多人在忙,人们把剩下不多的碎石装进自家的牛车中,一车车往山下拉。
道路两旁竟然已经出现炸臭豆腐、烤羊肉串的小摊,还有炸韭菜盒子的、煮小混沌的,虽然算是“违法设摊”吧,但是人头挤挤,跟开心热闹的庙会一样,还有阵阵香气勾引着我们的哈喇子。墨玉说的没错,搞个建筑工程果然能带动一方经济。
吴君桐走来施礼说:“我告诉附近农户,石料什么的他们拉回去就是他们的了,所以很多人来帮忙。”
沐雨不屑:“爱沾小便宜,我大禹国百姓的通病。碎石料有什么用,可是总想着先放着,总有一天能用上呢,结果一直放着占地方,十几年后用上一点竟然还高兴地要死。”
“沐雨说的得好像深有体会呢。”我说。
沐雨尴尬,脸微微有点红。他是墨府的大管家收养的孩子,大约生他的家里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吧。
又了解了工棚和议事厅的建设进度,墨玉看向上山的蜿蜒小道说:“看,蝗虫自己过来了。”
小道上,蝗虫之一——杂耍班的班主正在向墨玉开心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