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荒兽山谷深处,那刀魔圣土之中,自打呼延将那刚直圣土血珠打散投入轮回,距今已过去五十二年之久。
五十二年前,呼延生生痛晕过去,却是未隔片刻便已清醒过来。甫一清醒,他立时蹙眉紧张,打量着那涟漪渐至平息的轮回池,一时间也不知此举究竟是成是败。
却说那刚直圣土血珠打散的万千细末,投进轮回池便自穿入那玄妙莫测的轮回洞道,如今的呼延还不知时空的玄妙,唯有隐约感觉到这万千细末正自飞速远离,前往未知之处,而且连这感应也在渐至滞涩,变得似有若无。
其间承受着时空消磨之力的煎熬,他似乎感应到诸多细末正自泯灭,不断有细末脱离了他的掌控,兴许已是成功转生去了人界。这上界与人界毕竟是两界,之间距离遥远得不可计数,饶是一脉相承,自他体内剥离的圣土血珠细末,相距如此之远,自然也断难再感应到。
但得是成是败,此刻便自无从知晓,呼延唯有强自镇定,不再去琢磨这事情,转而专心炼化那圣境兽王的血肉,使其转化为纯净灵气,孕育血脉与心念。
一旦将心思扑在旁的事情上,呼延便自转移了注意。但柳烟却因此而坐立难安,焦虑等候着这尝试的结果,于是心境难以清净,更无法静下心来参悟《万罗星辰大法》中这星衍之道的虚实变化,连这晋升圣境的大事,也因此耽搁下来。
艰难等候了五十二年,总算今日见得轮回池水鼓荡沸腾的偌大动静,柳烟顿时惊呼出声,唤醒了正自专心炼化圣境兽王血肉的呼延,夫妻二人围着这轮回池盘膝坐下,紧张等候着这轮回池的下一步变化。
直待那轮回池沸腾如沸水,“咕嘟嘟”冒着气泡,呼延双目一凝,沉喝道:“来了!”
“噗!”
似是听他召唤一般,那池水中央一粒气泡炸开,便见一粒璀璨如星辰的微粒破水而出,其势如幼儿寻母,倦鸟归巢,眨眼间已然没入呼延眉心。
待得这粒承载着付延一生记忆的微粒融入呼延心念中,其中蕴藏对刚直的感悟,甚或付延生平事迹,让呼延有瞬间的失神。
但呼延如今有至境、圣境两粒心念,推衍、承接之速何其迅疾,刹那之后已然将付延记忆、感悟全盘接收,其后面上一双刀眉便自紧紧蹙起。
见得呼延清醒便自皱眉,柳烟难免担忧道:“老爷……如何?”
“唉……”
呼延沉默片刻,随即却是一声长叹,将这付延之事简洁说了一遍,引得柳烟唏嘘不已,其后亦是不满道:“这付延好生没趣,他倒是直言骂圣,廷杖至死,得了身后清名,但得落下妻与子替他受罪。说是以身殉道,刚直为臣,为了自家名声而不顾妻子死活,实在让人生厌!”
听闻此言,呼延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娘西皮滴!我便知这劳什子刚直之道害人不浅,教出来的都是伪君子,竟比我等魔道还要自私自利!连我呼老爷也看不过眼啊!”
夫妻二人对这付延连番声讨之后,柳烟又自期待看向呼延,“但得这《化入轮回熔炼秘法》,究竟是成还是……”
听得柳烟问起,呼延讪讪挠头,尴尬笑道:“如今看来,这秘法倒的确奏效,那本以为毁去的刚直刀道,待得这付延一生感悟归来,估摸着也便失而复得了……”
这话引得柳烟欢呼雀跃,二人便乘着兴头一跃飞出这刀魔圣土,在那上界虚空中观看呼延再度衍化刚直圣土。
说起这刚直圣土,呼延已是第二度衍化,自是熟稔之至,转眼间以尺牍刀气便已将这圣土扩充至万里方圆,数千里高下,不旋踵又复引来圣境雷劫,三日三夜轻易渡过,使得这刚直圣土也凝练做一粒晶莹血珠模样,被呼延收入指尖。
印证了这《化入轮回熔炼秘法》果然有如此奇效,呼延自是意气风发,揽着柳烟笑道:“看这模样,恐怕数万年间便该极是忙碌,随时会有感悟诸多的圣土细末归来,看模样我也得筹备更多圣境血肉,留作凝练新生圣土血珠之用才是!”
“只是这最近的两头兽王已被猎杀,那剩余两头兽王如今却动不得,看来还得去得更远些,才能猎杀到更多圣境兽王,不若丫头你陪我一趟,就当是游赏这荒兽山谷的风光吧!”
眼见秘法有成,柳烟亦为之欣喜,闻言自是乐得相陪,夫妻二人踏青而去,顺手寻些圣境兽王斩杀,这一路却也是其乐融融。
直待猎杀三头兽王,估摸着凑足了三十万斤圣境兽王血肉,应该能应付一段时日,呼延自是意犹未尽地收手,与柳烟返回了刀魔圣土。便在归去的路上,柳烟一念又想起那付延遗留之事,难免忧虑道:“也不知那付延之妻刘氏,与那付延之子付彦章,而今却是如何?”
呼延被丫头这悲天悯人的心思弄得无言以对,眼见她牵挂得小脸忧愁,便自嬉笑开解道:“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另有一番机缘也说不定!丫头若是放心不下,老爷我在人界化身万千,兴许哪一粒圣土细末归来时便带回了他们的消息,我们便能知道哩!”
“正是!”
听得呼延所言,柳烟顿时容颜焕发,央求道:“日后若有圣土细末归来,老爷定要将他们的事情告知丫头才是!”
这祈求听得呼延头大,但得此刻也唯有硬着头皮应下,知晓此后免不了麻烦,却还是强自大笑道:“哈哈!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哈……”
却不说夫妻二人的嬉闹玩趣,在那人界大冥国土内,庆隆朝招安的大事,总算有了眉目。
诸方前奉旨招安的使臣,除却被那穷凶极恶的贼寇诛杀了十余人,其余各路如今已然陆续归来,传回来的消息有好有坏,但接受招安的却也不少数。
尤其是那出使关外的其中一路,不仅带回那关外大寇之首呼炎接受招安的大喜讯,更听闻这寇首呼炎随着使团亲自来了国都,前来听受圣上封赏,这效忠朝廷的偌大诚意,实在让百官欣喜莫名。
却说这些年的大冥朝,可谓多灾多难,天灾人祸频发。
单为应付这诸多灾祸,朝廷百官无不忙得焦头烂额,但由此依旧难免疏漏。再得地方官大多贪墨成性,上令下达往往无人遵从,若有拨下赈济钱粮亦会被四下藏私,如此更是引得大冥子民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受生活所逼,越来越多的难民落草为寇,过起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四下烧杀抢虐,越发苦了民众。而这些个贼寇因此坐大,大多起了野心,掀起谋反大潮的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些谋反大寇刻意施为下,便自有许多不尽不实的消息在市井渐至流传开来。只道大冥国土如此多灾多难,全怪那狗皇帝不问朝政,那掌权天下的首辅高拱,则是一门心思鼓捣劳什子革新,才引得天怒人怨,如此祸乱大冥朝。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明智之士信或不信不甚打紧,但得市井民众对这一说却是笃信之至,并因此对这大冥庆隆朝愈发愤怒。
借着这东风,诸多兵强马壮的大寇竖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更是引得热血青壮纷纷前来投靠,各路造反大军声势浩大,有了大冥散乱、逐鹿天下的气象。
而这诸多造反大军里,声势最大的莫过关外呼炎这一路。这呼炎麾下号称十万大军,占据关外十二城已有三年之久,可谓粮草充足,犹自公然招兵买马,却碍于地处关外难以剿灭,实为朝廷大患之首。
每逢这呼炎率众冲入关内,便真如蝗灾过境,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即便那远在三千里外的国都听闻这消息,也会有诸多大臣寝食难安。
而今听得这关外寇首呼炎特来京城请降这莫大喜讯,连日日嬉闹在后、宫的那庆隆帝也龙颜大悦,点明要亲自对这呼炎招安,以示天下。
那一日京城万人空巷,皆俱聚于皇宫外,得以瞻仰圣颜之余,还能喊声“万岁”图个稀罕,其次也能凑近看看那凶名止哭的关外头一号大寇呼炎,究竟长个什么模样。
率先招安的呼炎,得以面圣之荣,更是得了“广威将军”这头衔,赏赐钱财、珍宝无数。听闻这“广威将军”乃是正四品武官职,漫说是天下人艳羡,便连早有意料的呼炎本身也为之讶异。
而他得了官职,内里却无甚太大变化,依旧受封戍边关外,他麾下自称的“不足万数”兵马,也依旧归他管辖,这一切不过是换了个朝廷门面罢了。
这门面倒也有门面的好处,好歹每月能从朝廷得了万数兵马的钱粮,等若朝廷替他豢养了这万数兵马。二来有了这门面,他亦能名正言顺接管关外十二城的军政,纳入税收。
尤其十一年后,时至庆隆三十四年冬,听闻这庆隆小儿多行不义,受人毒杀驾崩的消息,呼炎更能借着这门面,打出了“清君侧、护幼帝”的大旗,冠冕堂皇起义造反。如此一来,他这谋国逆反的事情,皆因这门面,论情论理也勉强说得过去,就此被粉饰得也不大刺耳了。
“哈哈!”
呼炎拍腿大笑开来,目光投注遥遥京城所在,“有这门面粉饰,又得庆隆被毒杀,那太子不过七岁,不过黄口小儿耳!眼看这大冥朝气数已尽,而我呼炎麾下得了十年休养,却早已兵强马壮,整装待发!如此谋国的大好时机,仿若天赐,便真是天助我也!”
“合该我呼炎实乃天命所归,命中注定,便将成为这大冥国土的新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