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年,这初见雏形的血刀魔城中央,主殿紧闭的大门内,呼延正与柳烟盘膝对坐。
却说柳烟这两万五千余年来,每日忙着操劳门中大小事宜,全无闲时静下心来闭关潜修,饶是如此,她亦凭着苦修、悟性与上古秘法,生生将境界提升到了半身神境巅峰,却因分心他顾,使得她参悟的星衍大道卡在入微之境,久久未得悟出化众之境的玄妙,便自也未能晋升纯血身境。
直待得这半年,呼延归来才令她彻底放心,得以专心致志参悟大道玄妙,再得呼延分享刀圣感悟时时提点,化众之境这一步总算是水到渠成,至此安然踏上了纯血神境,如今已然在熬炼肉身诸多闲置血肉,自是全神贯注沉浸在了苦修中。
而呼延此番闭关却是不大顺畅,他本以为自家如此得天独厚,这虚实变化也该水到渠成,谁曾想真个潜修才知,欲图就此凡、圣两分,看似只剩下一层薄膜相隔的这一步,真个要踏出去,犹自艰难得无可言说。
这虚实变化,便是将虚幻的大道感悟,这圣域之境的玄妙由虚化实,就此将这实化圣域凝入自家一粒神血中,继而又得圣劫熬炼,才能将这须弥圣域蕴藏的神血化作一方圣土,这便算是踏足圣境。
说来他有刀圣完整传承、记忆,其中已有刀圣证就圣位这大道的诸般感悟,他更有一枚圣境心念、一枚至境心念,心智比之寻常圣人还要聪颖许多,又得几番大战体悟,这区区虚实变化,本不该难倒他。
但得此刻闭关,他已然将自家体悟纷纷融合,又自参悟刀圣记忆来触类旁通,将自家至魔刀道参悟到了圣域之境的巅峰,距离由虚转实这最后一层变化,已然仿佛触手可及。只是感觉似是已然圆满,偏不知何处尚有滞涩,令他久久未得踏出这最后一步。
由那至境心念如化烈日,那圣境心念如化明月,在他肉身中飞速运转,牵连着他诸多化作尘雾、星点的自家心念转如漩涡,这已是全神投入到了推衍虚实变化的玄妙中,饶是如此,依旧半年毫无寸进。虽然这寸进之上便已是凡、圣的大蜕变,但竟然艰难如斯,这也远远超出了呼延的意料。
“虚如虚空,实如金土……虚空凝做金土,幻化实境,这又该如何转化……娘西皮滴!实在烦煞老爷我了!”
久无寸进,这令得呼延难免气急败坏,时时烦躁得心急如焚,心头骂娘不已,这便略微分神,耳畔隐约传来铺天盖地的沙沙声,愈发让他觉着心烦气闷,怎也再难静下心来,不仅恼羞成怒,起身便欲迁怒殿外这些个闹出烦人动静的人来。
“慢着!”
只是待得他起身,才朝殿门踏出两步,却忽而呆怔当场,如化泥塑。
凭他的耳力,只需回过神来,便自立时识辨出了殿外数万里内的声息、动静,大到兽吼人喧,小到蝼蚁爬动、毛羽飘落之声,便如近在咫尺般,一丝一毫也无法逃过他的耳识,自是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这般耳识洞开,他自是瞬间便已知晓了这漫天遍野沙沙声的来历,原来这令人烦厌的动静,不过是殿外下了一场临近黎明的夜雨。
不在身处那魔祖开辟的圣土魔界,而身处真正的上界野外,便会有风吹、雨落、雷霆、冰霜、秋冬、冷暖的诸多天地变化。而在此时此刻,殿外终是下起了一场久违半月的小雨。
淅淅沥沥的漫天雨丝,滴落在殿檐上、殿瓦上、石阶上、树叶上,便自有了这让呼延心生烦躁的沙沙声。
难得的一场细雨,清凉而细密,轻柔洒向这一方厚土,仿佛带走了诸多沉杂、脏污,连这虚空的气息也变得分外清新。
许多凶兽在这雨水下惬意地打着盹,时而抓耳挠腮,许多人放下手头活计,在雨中奔走嬉戏,欢笑蹦跳,让这细雨清洗着身上的污浊、泥土,带来清爽与满足。
在这一场雨中,似是连这冷漠的上界,也溢出了丝丝轻盈、愉悦。
呼延仿佛抓住了一丝明悟,怔怔踏步前行,缓缓推开了那高厚的殿门,步步没入雨中,任由这细雨淋在身上,自高台俯瞰四方,感受着这雨中气氛。
他伸出手,让雨丝落在掌中,凝做一湾清水,又被雨丝打得泛起细密涟漪。他出神望着这变化,喃喃道:“由虚转实……由虚转实……云雾化雨,雨水凝冰……”
“哈哈!”
这一刻,他骤然顿悟,双目放光哈哈大笑,欢愉道:“正是如此!原来这虚实变化,亦不过是这天地大道中的微末变化罢了!原来如此!”
心头有了明悟,他心念倏然由虚雾悉数化作漫天星点,渐至如若那刀圣心念一般凝实。在这顿悟的极乐中,他亦未曾留意,一大团黯淡的心念虚雾亦在渐至凝实,转而却化作一粒微小至极的星点心念,看上去如若周遭心念一般毫不起眼,全无特异。
由自此时,他再也忍不住倏然抽刀,猛劈向身前的虚空。
磅礴刀气化作百万凶魔,或是粒粒爆散化作尘雾,飘荡上浮成了云雾,或是粒粒相融,凝做厚土模样,乍一看去,俨然恍若开天辟地的宏大场面。
“散上清云,凝下泥土!”
呼延欢快如疯癫,魔刀翻转,那锋利刀刃切在自家指上,逼出一粒血珠,却有血线与身相连。这血珠漂浮到身前,便自猛然爆散做了万千血丝,细密如雨,又复爆散做漫天血雾,迅速渗透进了那一方身前百万凶魔所化的天地里。
有了这粒血珠做引,这一方本该渐至溃散于虚空的圣域顿时凝实许多,呼延却未停手,再度逼出血流如注,纷纷化作血雾渗入这圣域里。
待得圣域因血而彻底凝实,他便自挥刀不停,不旋踵已有亿万凶魔,再度爆散或是凝实,将这圣域不断拓宽,延伸。
仅仅数息之间,这已有雏形的圣域已然占据了万里方圆的虚空,高有数以千里。
而在呼延专心凝化圣土时,却未留意不知何时,他头顶已有浓云密布,渐至旋转出偌大漩涡,在这漩涡中闷雷滚滚,轰然炸响便自惊天动地,一道雷柱猛然从那漩涡中央激射而下,直朝呼延这圣土雏形贯冲而来!
“轰!”
这雷声终是将呼延惊醒,他立时仰头望去,待见这恐怖异象,却虽惊不乱,自知这是引动了圣劫,兀自镇定如故,忙碌着以刀气凶魔与神血充实自家圣土。
说是圣劫,其实渡劫的并非呼延本身,而是这一方即将成型的圣土。若是圣土承受得住雷力,便能将这雷劫中丝丝雷力散布其中,继而令圣土现出鲜活的气息,由此才能真正化作一方圣土。
这圣劫雷力乃是天地生气所化,有了这雷力的灌注,这圣土的云雾才会是愈发真实,这圣土的土地才能播种、耕耘,孕育万物,却是断断不可缺失之物。
“来得好!”
呼延面上不惊反喜,心头却也难免忐忑,便自分神朝那雷柱轰落之处望去。
只见得那雷柱势不可挡,一撞上自家圣土便将漫天云雾彻底冲散,砸在圣土地上撞出偌大深坑,裂缝瞬间蔓延万里不止。
幸在呼延早有准备,这圣土的土地层层铺垫得极其厚实,少说也有万丈之厚,总算这工夫未曾白费,才能在此刻抵挡住雷柱的冲击,使得圣土得以彻底吸收了这雷柱蕴含的雷力。
心里紧张,呼延自是紧盯着这一片圣土的变化,只见雷力失去力道而爆散炸开,化作细密雷丝抑或雷雾,在这圣土虚空、云雾、土地中迅速渗透开去,便让这一片圣土中渐至有了诸多色泽,云雾清白,厚土黄黑,虚空中气流涌动,充满了生机。
这变化何其玄妙,呼延看得目不转睛,心头升起诸多感悟,但得这片刻失神,还未等他弥补那雷柱冲击出的漏洞,第二道雷柱已然紧接而至,再度轰隆而下,让呼延面色大变!
他这片刻失神却是险些酿成大错,自是百密一疏,忘了渡劫时便需要争分夺秒,片刻也不能耽搁。他本该趁着这两道雷劫的间隙,快马加鞭弥补上被撞开的漏洞,才不至于前功尽弃,此刻却是有心也来不及了。
便见那雷柱轰然落下,依旧循着上一道雷柱的轨迹,便自将那正化作白云的云雾彻底冲散,亦泯灭了圣土中虚空里形成的气流,砸在那渲染出黄黑色泽的厚土之上,撞得这一片已有了生机的圣土彻底溃散!
此番溃散却是非比刚才,而是完全崩溃,云雾、气流、厚土肉眼可见的消弭在外界虚空之中,再无恢复的可能。
一次疏漏,导致前功尽弃,呼延顿觉心疼不已,亦是忍不住自责两句,便再不敢分神,全神贯注对应起此番圣劫来。
待得他留了心,这前错自然不会再犯,道道雷柱轰然落下,这景致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有余,呼延应对得几近精疲力竭,面如枯槁,憔悴不堪,浑身神血已然去了十有八九,唯有看着眼前这一方圣土,他那昏暗的眼珠才会重现夺目的神采。
而那高空上,凝结圣劫的雷云已然稀薄,尤为勉强的凝出最后三道雷柱,便自行溃散开去,显然若是能承受住这最后三道雷柱,便宣告了圣劫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