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韵一直默不作声的走在最后,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丝毫不曾看见前面三女的波涛汹涌。眼光却也不落在这到处透着精致富贵的房间,只偶尔看看自己身边同样沉默的侍女——那侍女梳着最常见的发式,衣饰也中规中矩,丝毫没有越规的地方,嘴角含着谦卑温柔的笑,却掩不住的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头来。
——无论哪方面,实在是比闻雅好得太多。心头满意的同时又疑虑重生。这丫头是昨日被管家潘值送来的,说是因为要进宫,怕闻雅太小不懂规矩,特地找了一个聪颖的人随她进宫日后好有照应。但谢紫韵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在府中见过这么一位出色得力的婢女,开始还在想是不是从老太太那边调过来的,但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又实在不像。本来是想问的,却又一直没有机会,处在这种猜疑中,谢紫韵也不嫌无聊了,觉得人间最大的乐趣就是寻找答案一般。
忽然,那侍女抬头一望,不着痕迹的轻轻拉了一下谢紫韵的一角。待她回眸,见前面一群女人都在盯着自己,那目光就好似自己强抢了她们嘴里的鲜肉一样。谢紫韵正摸不着头脑的一脸莫名其妙,走在前面的谢紫溪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妹妹怎么独自走在后面?我正和李小姐提起你呢,还不快上来一叙?”
谢紫韵习惯性的撇嘴到一半又硬生生的收回来,面部肌肉就像在抽搐一般,又是看傻了一群千金小姐。她改成回以微笑,尽量保持着那份大家闺秀的气度上前,微微一礼“不知二姐在背后说我什么?刚才我神游太虚去了,没听见,还望二姐再说一遍。”
谢紫溪下意识觉得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又来找自己的麻烦,眉毛一竖就要反驳,却不及一旁的谢紫茗快速回答着“堂姐,刚才溪姐姐跟盈盈姐说睿王爷向大伯提及三姐呢,又见盈盈姐不认识你,想让三姐前来一叙。”因这婚事是睿郡王私下向将军府提及的,所以外面虽然传言谢家女儿同这睿郡王如何如何,却都不知道这提婚一事。谢紫韵到还真料不到自己的二姐这么快就来向情敌告状了,到是微微有些措手不及,看了一眼周围众人一副假装不在乎却又树耳亲听的模样,露出一个似羞似恼的表情,也不上前,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隔着千山万水的回应着“二姐是从哪里听来的糊涂话?明明小女和睿王爷未曾谋面,睿王爷又怎么得知小女的呢?且那日在凤栖宫中明明睿王爷独独与二姐说了几句话,怎么又向父亲提起我了?”目光一动,好似才看见了一直站在谢紫韵身边的李盈盈一样,快速低头,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原是李小姐在……”随即收声不语。说是微不可闻,偏偏被周围的人听得清楚得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谢紫溪听得脸色乍红,又似白了一瞬,转过头,大方的一挥袖“罢了,我看三妹是欢喜得糊涂了,是黑是白到时各位妹妹姐姐就会知晓,今儿个权当是溪儿说错了。”说完踩着标准的宫步缓缓离去。她身旁呢的李盈盈什么都没有说,只深深的看她一眼后,转身优雅的离开。那目光又如实质,虽没有厉害到要抽筋扒皮也差不多是深入骨髓了。
谢紫韵打量侍女的心情毫无疑问被破坏殆尽,有些心不在焉的被人安排了房间住下。路过那崔尚仪时也忘了要孝敬这尊流芳园里面的大佛,到是侍女在一旁细心的拿出荷包客气的打点了,要是换成了闻雅,早就只剩走路的力气了。
侍女微微活动了肩膀,擦了擦因为整理一箱子衣物和打理桌台后有些沾染了些许灰尘的手,看向谢紫韵时,见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女戒》半天都没见翻一页。早上好不容易弄好的发髻早就被她打散了,此刻妆容凌乱,身上裹着半截锦缎被子,外衫被脱到一边,两条腿有一拍没一拍的晃悠,那姿势简直是闻所未闻。饶是看多了市面的侍女也不由一阵唏嘘。侍女极为无语的上前,劝说着“小姐可是累了?容奴婢给您退衣入睡可好?”谢紫韵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见外面虽然还在下雨,却也是明晃晃的哪里是睡觉的时候?心想这丫头也是糊涂了,一边将手中的书自然的递出去,一边揉乱了自己一头秀发闷声道“不过是闷了,也不至于要睡觉。”
侍女无法,只有亲自给这祖宗换衣理发,她姿势熟练,特别是整理头发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如水,按捏得人昏昏欲睡,谢紫韵这才想起一事,将睡意驱逐,转头极为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侍女道“纸鸢,你以前是在哪个房里的?”
纸鸢一愣,面色终于有一丝犹豫,刚张口欲言就被一阵恼人的敲门声打断,谢紫韵皱起眉头,显然是不高兴被人在关键时刻打扰,无奈的示意纸鸢上前去开门。
门一开,就见一女少略带羞涩的站在门外,此刻有些忸怩,小鹿般的眼睛透着一股慌张。纸鸢细细回想,这不是二房谢尚书府中的小小姐么?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呆着反到出现在这里?而且身后竟然没有半个侍女的影子?纸鸢半退一步,朝她一福,这小姐到是不在意这些礼数,只娇柔的问:“请问三、三姐姐在这里么?”纸鸢不清楚这些贵小姐们哪张脸才是真习性,微笑的回答“在的,小姐请进。”
谢紫韵见来人是谢紫茗,到是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心里也不知道这娇小姐来有何贵干,懒得礼数随意道:“不知堂妹有何贵干?”谢紫茗一听,越发忸怩,见她此刻容妆不整竟是一副要睡下的样子,更是有些打扰到别人的不好意思显现出来。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谢紫韵收录在眼中,见她如此这般,觉得此女不是演技高超得直逼京城第一名伶就是天真无邪得可怜,当然前者的可能性大大高于后者,所以后者被直接排除。
那谢紫茗没有被人窥探了半响的觉悟,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看着谢紫韵的一双眼睛说“三姐,我初来乍道什么都不懂,或许是小妹愚笨,不知什么时候惹了二姐。对我甚为不满,就在刚才甚至叫来她的侍女来责骂我的婢女。说我的婢女手脚不勤,没有照顾好我,但明明珍珠将我照顾得很好,我那婢女甚为不服气,就出言顶撞了姐姐的侍女,那丫头竟然当着我的面赏了珍珠一耳光……”说到这里谢紫茗已经是满脸委屈,一双美目含泪几乎要决堤而下,努力吸了吸鼻子方才哽咽道:“三姐,我甚为无能,竟然连两个女婢都威慑不住,但也不敢告诉旁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二姐……”她顿在这里,似乎觉得自己无能极了也委屈至极,终于小声哭了起来,努力用长袖将眼睛掩住,期期艾艾的说“不瞒三姐,她们现在还在我房间里吵着,亏得外面甚为喧闹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可若还这么吵下去,茗儿就算再是不懂事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好的……”
谢紫韵听得无语,终于是受不了这少女如此让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说辞,伸手将她扶了过来,示意纸鸢将锦帕沾湿敷在她已现红肿的眼上,等她渐渐停止了哭泣才缓缓开口:“你也是,不过是两个下人闹嘴罢了,也值得你这个当主子的这般六神无主的找到我这里来?”
随后站起身,认命般的说“既然你都哭到我这里来了,我也不能让你白喊了一声三姐,你就在这里歇着,那两个丫头我这就去找人收拾了。纸鸢,你好生守着堂妹,我去去就回。”说罢朝纸鸢使了个颜色,纸鸢心领神会的点头领命,再次让谢紫韵大肆感叹这丫头的素质好主子真是轻松不少的真理。
此刻也不能说谢紫韵突然发菩萨心肠,先不管这其中的真情假意,她只是有一个和男人颇为相似的心境——早点将这哭神请走才好,免得在耳边乱嚎,虽然是个美人儿但也叫人心烦。
“女人发起疯来,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啊。”谢紫韵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屋里的狼狈,再看两个在地上滚做一团已经分不清你我的女人有些感概的想。清了清嗓子,两个女人紧绷的身子忽然窜起来,显然是看见了有不速之客。
谢紫韵顺手打了个哈欠,走到唯一完好的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半,在两个女人沉默的注视下有些神经质的想“难道这茶是有毒?”得了,茶是喝不下去了,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才抬头仔细看两女,虽然妆容散乱,鬓发狼藉仍是看出了一分秀气在那里,很符合世家选择婢女的标准。“打呀,怎么不打了?本小姐就喜欢看擒拿格斗,怎么停了?”谢紫韵慢悠悠的说着。两女中眼生的一名突然跪下,朝着谢紫韵狠狠磕了两个响头,低泣道:“三小姐要给奴婢做主,奴婢冤枉。”然后抬起头,将垂在脸上的乱发拨开,赫然露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配上那白皙的皮肤还真是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效果。
谢紫韵似欢喜的一拍手“这是谁印上的?五指根根分明,算是让人开了眼界了,活跟画上去的一样,”说到这里一顿,转眼看向一边仍旧站着的女子,目光阴冷道:“是你?”那女子此刻也有些拿不稳,毕竟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珍珠能如此不顾脸面的反抗她,再见混世魔王三小姐来了,只恨自己没有分身不能去通知二小姐,也不知道二小姐能不能及时赶来?
谢紫韵见那女子不甚怕自己,知道今天还碰上了一颗硬钉子,心头到来了几分兴致,不觉得无聊了,眼中泛起一丝玩味,定定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主子坐着你要这般俯视与我?真是胆子越发大了。看来二姐手下真有你这般不懂礼数的奴婢,怪不得竟将我那可怜的堂妹气到我那里去了。”
那女子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回过神来,随即也跪下,恭敬的磕头,回答到:“三小姐折煞了奴婢了。闻琴不过是过来替二小姐看看堂小姐这里有什么不便,见这珍珠竟然欺负堂小姐年幼在那里偷懒,就气不过教训了几声。不想这珍珠竟然不知悔改不说还顶撞与我,就照家规小施惩罚,可她居然放肆如此!要来厮打与我,我不过出于本能,小加反抗罢了!还望三小姐明鉴!”说完又是两个响头。
谢紫韵闻言不由点头,先不说她说的真假,单这分气度就比眼下的珍珠要好上太多。谢紫韵不是青天大老爷,知道这种事情永远说不清楚,而现在需要速战速决,通常的做法么……“你们俩到是能说会道,我也不想费力不讨好,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俩这般不知廉耻不顾家威,更不把在天子脚下当净土看,如今打骂成一团,今天就算我将你们拖出去办了,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不等两个丫头开头,她将那茶碗一噔,当成了惊堂木使,厉声到“现在还要反驳?不是看在你们俩的主子都是谢家人的份儿上,我现在就要将你们两个不知家教的东西扔出流芳园去,免得以后祸害徒留给人家当笑话。”
两个丫头均是低头,她们自然也怕事情闹大,都暗自咬牙等着谢紫韵作出最后的决定。谢紫韵见两人终于不说话,满意的笑笑“这样吧,既然一切都是以耳光而起,不如以耳光结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