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看着王妈端了食盒进来,便问道:“二少要吃宵夜吗?”王妈一脸苦笑,放下了食盒道:“那,你看看,好端端地吵架拿粮食出气,这些个少爷们啊那懂得人间疾苦啊!”
何妈这才注意到那食盒上放了一只碗,可碗里的汤汁是打翻在食盒上的,粉白的馄饨皮和着面丝狼狈地洒在盒底,只得抬了头用眼睛望了望楼上,小声儿问道:“那两位吵上了!”
一面抱了食盒清洗,一面嘀咕道:“可不是吵上了吗,原先倒也觉得这两口子怪,见面客客气气地,小半年了也没红过一次脸,这下倒好,一吵架就上了阵势!”
饶是贺府这样平日里训诫有素的大家宅中,下人们难免还是爱聊主人们的私事儿,何妈也就来了劲,走到王妈身边去搭手帮忙,顺便也就说:“不能够啊,我瞧着二少待她那模样千小心万在意的,那舍得动嘴扯气,莫不是她发了脾气!”
“这位主子,平日里跟下人说话都是万分小心,怎么可能发脾气,我上去看那光景,倒像是二少喝了酒上了火气,骂了她,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二少倒还红着个脸,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也不见他去扶一下!”
这下里何妈也糊涂了,只好追问道:“这么厉害吗?你听见他们吵什么了吗?”
“我哪儿听得见啊,二少叫我上去的时候估摸着都完事了,就见两人不吭气,地上摆了一摊子东西!”
何婶还想再问点什么,突然听见小厨的门被推开了。立时收住了嘴,只见易成洲站在了门口,毕竟帮佣的在下面议论主子家的私事是犯忌的,二人疑心这大姑爷听到了,两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地,一时半会竟忘了叫人,成洲倒也没多话,神色自然道:“王妈,莞毓要一杯热的牛乳,烦你送到我们那儿!”
王妈忙不迭地点着头,向何婶使了个眼色,何婶立时道:“嗳,我去后储藏室里取牛乳,热好就给小小姐送过去!”
成洲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又回了个头来看了两眼王妈正洗着的食盒,嘴仿佛张了一下终又停住了。
清毓平躺在床上,一双眼睁得大大地望着那罗马帐的顶子,灯己是关了,秋夜的月色还有几分明亮,朦胧地透进屋子,那帐顶子在这模糊不清的光线里仿佛升得更高了,像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她只觉得全身乏极了,却始终没有睡意,她不太明白庄泽是怎么了,这莫名的一通火,还有这一段时间里的反常,她通通都不明白,她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今日里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一碗馄饨面打翻之后,他也只是愣在那里,王妈收拾好后,他也转身出去了,听脚步声儿是朝书房过去了。
她呆坐在屋子的一角,只觉得额角隐隐有些发疼才勉力撑起了身子洗梳了一番,和衣睡在了床上,而他却再也没进过这个屋子,她心里仿若被一个小小的蚁一下又一下的撕咬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痛感,一瞬一瞬地随呼吸漫了过来。
清晨的时候,是敬柔的声音把她从一派昏沉中唤了起来,她的眼睛还有些发花,只看得清朦胧一个人影子,有气无力地说:“王妈,我不去吃早饭了,还想多睡会儿!”
敬柔只伸了手在清毓额上一试,便叫了起来:“嫂子,清毓,你怎么发烧了,头很烫,你等着我去叫人!”她只觉得身上仿若压了千斤重的东西,怎么也挣脱不动,连嘴里也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倒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王妈跑过来了,身后跟的是,是成洲。她再是迷糊,可心中还是清楚的,这是她和庄泽的睡房,他怎么能进来,只是惊恐地盯着他,嘴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更是连汗都出来了。
王妈只转脸对他说:“大姑爷,少夫人怕是烧得有些糊涂了,我去叫尼克医师,烦你和方小姐在这看着。”
他点了点头便让王妈出去了,清毓的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红,一双眼睛空洞却无助地盯着他,他心中发疼,只想一下子将她拥进怀里,这时的情形像极了第一次他去她寝室的时候,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用尽力量的去看着她,更不好坐在她的床边,怕敬柔走了进来瞧见。
敬柔风风火炎跑了进来问道:“大姐夫,军部的电话是多少线啊!清毓这样子,我看得告诉二哥!”成洲看着她,现在的她的确需要庄泽在身边,他对她而言始终也只能算是局外人了,轻声说了线路号,敬柔便又一阵儿风似地跑了出去。临走时把一方绢子往他手里一搁:“大姐夫,王妈让放在嫂子的额头上,降温用的!”
绢子用凉水浸地,冰冰地直刺进他的心,他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手都有些抖了起来,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他将那方绢子放在她的额头,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她还是一个样子,可他们之间却再也不同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清毓,你们吵架了,是吗?你是因为这个病的吗?清毓,你到底幸福吗?幸福吗?”
他的话清毓听得是那么的清楚,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滴了下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一切仿佛回到当初,那样的关怀,那样深沉的爱意让她有勇气去抱住了他,而今时今日,她和他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不能拥抱的爱人却要做一生一世的亲人,多么的讽刺。
他还是忍不住去拭她脸上的泪水,她只将脸偏向了一边,费了好的气力才吐出一句话:“大姐夫,我没事,有王妈他们在,你出去吧!”
料得她的回答必是如此,心中长叹!清毓啊,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低声道:“等方小姐打完了电话,我便走!你放心!”
这样的话那么刺她的心,她能放心什么,他有什么要让她放心的,他走了,就永远走出自己的心了吗?恐怕永远也没有办法吧!
贺庄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此时他的心己是飞了回去,可他却呆坐在那里动弹不得。霍副官眼见他的脸色阴沉,想了一想还是开口道:“二少,少夫人是个极好的人!”
庄泽一听这话抬起了头,定定地看了一眼霍副官,仿若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说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