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石关里,子轩帐内,他一夜未眠,衣袍上还留着昨晚惨败的痕迹,肮脏的尘土加上已经发干的血迹凌乱地拼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无比。
小黑站在他的榻上,圆溜溜的双眼看着子轩打转,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变成了这样。
一道道红光,一幅幅与敖摩激战的场景,浮现在子轩脑里,他还没有从昨晚的遭遇里清醒过来。与莫笑的感情,敖摩的强大,即将爆发的战争,一切一切,如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少将军,张猛将军诸人正侯在门外等你召见。”一个传讯的士兵突然进来通报道。
子轩踌躇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当众人进帐后,子轩已经起来坐在主帅的案前,但一身蓬头垢面,伤痕累累,却让众人吃惊不已。
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张猛大着胆子向子轩问道:“少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
子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先前与我们对阵的并非敖摩,而是他兄弟敖锋,真正的敖摩现在正在城外的五千兵马中,即将攻入天石关来。”
众人大惊失色,一时回不过神来,隔了好半天才有人问道:“被主公引上朝霞山的那个是敖锋,不是敖摩?”
子轩点点头,说道:“真正的敖摩比敖锋厉害百倍,因沉迷仙道,找了胞弟敖锋代他执掌东明国军权。”
张猛问道:“那在少将军看来,这一战我们岂非没有多大胜算?”
子轩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心里已经很明确了。东明军虽然只有五千兵马,但在见识过敖摩的厉害后,他的信心与意念已经彻底被击溃。
帐内突然静了下来,一片死寂,隔了好半天,才又听子轩说道:“虽然敖摩比传言中更加可怕,但是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关内兵马雄厚,我们还有援军和欧阳军师的奇兵,只要能守上十天半月,敖摩必败!”
听到子轩这番话,众人才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张猛点点头,说道:“上将军放心,我等必定全力守城,击退敖摩!”
子轩心底虽然十分没有把握,但也只有这样说了,因为作为主帅的他都灰心丧气,萎靡不振,那天石关里还有几个士兵敢上阵杀敌?他虽然第一次随军出征,也听说过在战争里军心士气的重要。
众人退下后,他又沉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幕幕红光凶煞地向他扑来,红光里,敖摩本来精雕细琢的一张俊脸竟扭曲成恶魔的形状,狰狞可怖,就像要把子轩吞进腹中一样。红光在子轩脑中急闪而过,忽然,在一个短短的瞬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一丝很细很细的念头浮过他的脑海。红光,如利刃,鲜红似血……
血狼帐内,他身受重伤,还没有恢复过来。回帐后,一番梳洗,现在正躺在榻上。一名士兵进账来对他说道:“报告血将军,少将军来了。”
血狼怔了一下,从榻上撑起了身子,见子轩已经进帐向自己径直走来。
“血将军不必多礼。”子轩见血狼深受重伤,还要翻身下榻,于是赶紧拦住了他。
“不知少将军驾临,小将有失远迎,请恕罪。”血狼淡淡地向子轩说道。
子轩摆了摆手,坐到血狼榻前,说道:“血将军伤势好些了吗?”
血狼答道:“少将军放心,已经恢复了不少。”
子轩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昨天亲眼见到血狼被敖摩重伤惨败,又怎会不知他伤势轻重。
“不知少将军来此有何要事?”血狼问道。
子轩道:“也没有其他,一来是看望血将军伤势,二来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血狼道:“少将军请说。”
子轩问道:“你知道敖摩昨天用的是什么招式吗?”
血狼淡淡地道:“凌霄门的万丈凌霄斩。”
语气里那淡淡的憔悴若隐若现,传进子轩耳里。
子轩接着问道:“万丈凌霄斩是不是主要以快、狠、准为主?”
血狼似乎有些不明白子轩的意思,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依你看什么样的东西能挡住敖摩那凌霄斩的真气?”子轩又问道。
这下血狼似是反映了过来,眼中精光一亮,说道:“少将军你是想……”
子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血狼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日,敖摩终于兵临天石关下。
子轩和血狼先前在城墙前布置的陷坑被敖摩轻而易举地填平了。
子轩穿着铠甲,与兴龙军一众大将站在天石关城墙上,看着城下那如龙似虎的五千银甲骑兵,还有策马立在大军之前的敖摩。他那睥睨天下的神采让众人不由为之心慑。
“请兴龙军二公子李子轩出城一叙!”敖摩洪亮的声音响起,在天地间回荡不绝。
子轩镇定了一下心神,鼓足内气,回答道:“我与元帅虽然有旧,但现在两军交战,不宜相叙,还请见谅。”
他的声音虽不及敖摩响亮,但也能让城下众人都听得清楚。
敖摩面上一阵冷笑,其实他现在要取下天石关易如反掌。以他修行,纵身飞向天石关城墙上,试问兴龙军众将里有谁能阻他?但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挺直了身子,大声下令道:“大军攻城!”
敖摩一声令下,银甲骑兵立即变阵,从他们中间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十骑骑兵从里飞出,他们后面拖着一辆巨型攻城车,上面绑了一根青铜圆柱,少说也有数千斤重。圆柱粗大,二十人合起来也围不住,并且顶端尖削,像利刃,普通的城门若是撞上它,不消片刻便会被击的粉碎。
城墙上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血狼向子轩轻声道:“少将军,我们的城门恐怕守不住多少时刻。”
子轩点点头,传弓箭手。
话音一落,一名大将便从他身后离开,迅速整顿了许多弓箭手,围着城门密密麻麻地排开。子轩淡淡地说了声“放”。
数千支箭矢从城墙上向着下面的十人放去,但城墙下这十人显然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好手,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并没有露出一丝怯意。他们每人长枪挥舞,在身前划出凌烈青光,呈巨大的圆球形流动,箭矢撞上青光便纷纷落地,没有一支能透过青光。
这时张猛站在子轩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听来怒意颇盛。子轩回头向他看了一眼,只见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数尺的黑木雕弓,雕弓之上镶有黄玉,隐隐泛着祥瑞之光。张猛面色一凛,身子飞起,双臂用力,拉满雕工,对准跑在最前的那名银甲骑兵。
“嗖!”一声轻响破风而过,空中箭矢急如流星,当先那名银甲骑兵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已经被箭矢透青光而过,直直刺入他胸口,他胸口处的白银铠甲应声而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四散开来。子轩定睛一看,见那枚箭矢已经有一半的部分刺入那名银甲骑兵胸口,看来是活不成了。后面的银甲骑兵飞快地冲上来,撞上那人的尸体,这十人的队伍顿时发生了混乱。
“好箭法。”子轩淡淡地夸了张猛一句。
张猛面露得以之色,转身间手上又多了五支羽翎箭矢。
敖摩远远地看了一眼张猛,从身后接过一把弓,对准他,轻描淡写地放出一箭,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张猛已经在子轩身后倒了下来,手上还有五支没有放出的箭矢。
城墙上,众人一时混乱了起来,有两人急忙上前扶住张猛,可是他气息已经完全断绝,哪里还有丝毫反应。子轩看了一眼张猛,面色一沉,向血狼看去,见血狼也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咳,咳……”子轩轻咳了两声,混乱的场面稍微安静了几分。
“吴玉轮将军,立刻组织霹雳炮队伍!”子轩冷冷道。
一名大将从他身后站出,接令后立刻召集人马,运来无数巨型霹雳火球,向城下进攻的骑兵掷出。火球激射,一接触地面便炸开熊熊烈火,火焰里冒出浓浓黑烟,滚滚流动。
子轩神色凝重,看着城下敖摩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五千银甲奇兵,为什么只派出十余骑来破城门,这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那几名银甲骑兵像全然不惧,从烈焰里穿梭而过,转眼间便来到城门前。然后他们突然散开,将后面拖着的青铜圆柱向前拉了一段距离。等圆柱完全接近城门时,他们的身子已经从马上消失了,只见银光一闪,这几人已经站在青铜圆柱之后,全身精光舞动。接着,从这几人身上流溢出的光霭全部被吸进青铜圆柱里,圆柱就像一下获得了生命般,开始自行前后运动起来。它那尖削锐利的顶端不断撞击着天石关厚重的城门,每一撞击都传来沉沉的声响。
血狼眼中神色一掠,上前对子轩说道:“少将军,这些人不是普通骑兵,看来只有让风影部出动将他们击杀。”
风影部在兴龙军中属第二暗杀集团,仅次于暗月影子部。但在不久前天石关外那场战争中,暗月影子部由血狼率领去偷袭东明军,遭到夷恎老巫的埋伏全军覆没后,风影部便成了第一暗杀组织。里面的成员皆是修为深厚,身法诡异之辈,从不轻易行动,一旦行动,那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子轩点点头,说道:“一切皆由血将军调遣便是。”
眼下形势刻不容缓,血狼也不敢耽搁,立刻召来风影部的头领,让他组织人马下城击杀那数名骑兵。这风影部的头领叫突达尔,是个瘦高之人,衣着轻便简捷,眼中精芒汇聚,也是修为极深之人,只怕不下于血狼。
突达尔对血狼极是恭敬,在听他吩咐一番后,便带着十数名手下冲下了城墙。在青铜圆柱的撞击下,城门已经隐隐裂开了许多纹路。为了阻断圆柱对城门的撞击,突达尔等人向那几名银甲骑兵发动了致命一击。这几名银甲骑兵只有两个选择,一就是停止输送能量给圆柱,撤招回防。二就是继续输送能量,豁出小命。但是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与风影部一样,不会轻易放弃任务。所以他们人马里飞出两人来阻挡突达尔等人的致命一击,另一些人继续施法,撞击城门。
可是在突达尔等人的进攻前,这两名银甲骑兵的抵抗都显得脆弱无力,短短一招间,两人已被突达尔深厚的功力震飞。口中喷出鲜血来。震开二人后,突达尔等人的杀招再次对准那几名银甲骑兵。
敖摩远远地看着这幅场面,神情冰冷,下令道:“冀英听令,带领本部人马,务必击退敌军!”
“冀英接令”一声响亮干脆的声音从敖摩身后响起,然后一名虬髯大汉带着一支上百人的队伍飞奔而出,直杀向城门处的风影部众人。
这时,先前控制青铜圆柱的银甲骑兵已经撤招退去,并没有死在突达尔的一招之下。不过突达尔等人就像索命的阴魂一般,紧紧追着他们不放。但这些银甲骑兵看来修为也不低于突达尔他们,一边撤退一边招架他们的进攻,且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在疯狂的进攻中,突达尔忽然注意到前方尘土飞扬,竟然又是一批人马向自己杀来,带头的是名精壮汉子,虬髯满面,皮肤黝黑,手提一把斩马刀,一人来长,刀背宽数尺。只这么瞄了一眼,突达尔便知来人又是厉害非常的角色。在追击后退的银甲骑兵等人时,突达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样应付从远处杀来的那支队伍了。那少说有上百人的银甲骑兵,要是人人都有刚才那些人的身手,那自己率领的风影部肯定是敌不过的。
果然,只是片刻间,冀英等人已杀到突达尔身前,大队人马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子轩、血狼神色更重,“血将军,现在怎么办?”子轩淡淡地向血狼问道。
血狼道:“风影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调两个营的铁甲兵下去支援他们吧。”
子轩点头道:“王渊将军听令,立即率领两营铁甲兵支援突达尔。”
王渊接令后立即飞下城去,天石关内城下,早已集合了庞大的兴龙军队伍。王渊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两支队伍,不消一会儿便编制完毕,带着他们向天石关外杀去。
且说突达尔等人虽然皆是修为惊人之辈,但同时面对上百人的银甲骑兵围攻,一番激斗下来也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其间,突达尔与冀英有过一次交手,不过数招间突达尔已落下风,倒不是他修为比冀英低,只是周围太多银甲骑兵的干扰,让他无法全力施为。
好在王渊带领人马迅速赶到,形式倒转,突达尔等人精神一振,奋起杀招,连斩数名银甲骑兵。铁甲兵这时也与银甲兵战成了一团,敖摩远远观望,见铁甲兵丝毫不弱于银甲骑兵,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想必是因这次的对手还能让他稍微满意一点吧。
天石关城墙上。
“少将军,末将斗胆一问,我方人马远远胜于敌军,为何不出城将他们一举歼灭?”一人向子轩问道。
子轩淡淡地回过头来,看了这人一眼,他也是兴龙军里辈分较高的老将,名叫杨虎,一向以勇猛著称,谋略较低。子轩深知敖摩的厉害,不知该怎样向他解释。杨虎见子轩面有难色,急忙道:“少将军,要不由老夫率领一支人马,下去生擒敖摩此贼!”
子轩低头不语,血狼上前冷冷道:“杨将军,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现在时机未到。”
杨虎冷哼了一声,轻蔑地看了血狼一眼,像是在对他说“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对老夫说话。”
不过他这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因为论官职血狼还在他之上。在军队里,军纪排在首位,官级更是分的很严,隔一级便像是隔了一座大山,如果谁敢越级冒犯上司,那就只有军法处置。
“少将军,末将认为杨将军之言甚为有理。”有一人的声音传来,子轩眉头一皱,回望过去,见他言罢后,数名将领都站出来支持,让杨虎出战。
子轩心中很清楚,让杨虎带兵出战,他又怎敌得过敖摩,敖摩数招间便可取下他的人头,到时候莫说五万大军,就是十万大军在没有统帅的情况下都会被击散,阵势溃散后,必将败在敌军的铁骑之下。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意,眼见便要向着众人发作。血狼赶紧抢过话头说道:“各位先静一下,这样吧,由杨将军带领一部人马出去迎战敖摩,我们也好进一步分析敌军的行动,少将军你看行吗?”
子轩没有说话,他明白血狼是想让大伙看看敖摩的厉害,于是点点头,说道:“杨将军,你这就率五千精兵出战敖摩,不过我话在前头,如有不敌立即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