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轩冷笑一声,自嘲道:“我算什么,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而已。”
血狼沉默,低头不语,听子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不提这个了。”
……
一天下来,天石关内的一切布置都已完善,时近黄昏,子轩步出帐外,深吸了一口气。在帐中批阅了整天的军事公文,他也需要放松一下,在他怀中,小黑也慵懒地眯着眼睛。
夏天里的晚风,清凉醉人,将他身上宽大的衣袍吹得向后飘动。
他看来甚是陶醉,俊朗的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也像小黑一般眯着,凌乱的发丝向后轻轻飘动,给人一种飘逸洒脱的感觉。
天石关里的军营很大,到处都是营帐和校场,子轩七绕八怪地向着营外走去。其间有些士兵并没见过他本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低着头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不过他对这些礼节毫不在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在军营的校场里,许多士兵仍在光着膀子操练,他们裸在阳光下的肌肤结识而又强健,像钢铁一般。汗珠一粒一粒附在他们身上,顺着肌肉高低起伏的结构往下流动。
在子轩眼里,这些士兵都是铁铮铮的好男儿,他们不是谁的棋子,不是谁的武器,他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亲人,也有自己的梦想。他们只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在为亲人的安稳生活拿命来拼。
同样说来,子轩心中也有这么一个人,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幸福,但是现在那个人是谁他都不知道,只有记忆中那依稀绝美的容颜。
走下去吧,会走到何处,子轩自己也不知道,目标究竟在哪里?
不多时,他走出了大营,大营外虽然也有巡逻的队伍,但比起大营里的景象却又显得荒芜凄凉了许多。大营外,尘沙飞舞,子轩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又寂寞。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同样孤单。
这全身黑衣猎猎作动的身影,在尘沙中漂浮不定,子轩却认得他,正是血狼。
子轩脚步顿了顿,略微迟疑了一下,又大步向前走去。
血狼身子轻轻颤了颤,并没有转身,淡淡地唤了声:“少将军。”
子轩没有说话,走上前去与他肩并着肩,问道:“血将军有什么心事吗?”
血狼苦笑一声,并没答话。
“是因为飞飞吗?”子轩道。
血狼答道:“她在乎的人是你,并不是我。”
子轩道:“也许吧,你恨我吗?”
血狼道:“以前恨过,现在却没有。”
“为何?”子轩问道。
血狼答道:“不敢,你是我主子。”
子轩道:“我父亲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如果你不见意,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血狼道:“可是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做了主子,一个值得誓死效忠的主子。”
子轩淡淡地道:“我何德何能,蒙血将军如此抬举。”
血狼道:“这是一种感觉,就像人体的头脑和四肢,血液和身体,他们紧紧相连,密不可分,失去任何一部分都不行。”
子轩道:“没人的时候叫我子轩吧,在我看来你这个朋友值得交。”
血狼怔了一下,半天才道:“子轩,你对飞飞是什么感情。”
子轩一时也答不上来,迟疑许久,道:“说不准,也许是朋友。”
“也许?”血狼有些疑惑地念着这两个字。
子轩道:“是的,也许,有时候我会关心她,有时候又不想见到她。”
血狼道:“她失去了至亲之人,我想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难道她失去亲人这一切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子轩反问道。
血狼愣了一愣,苦笑道:“我也是迫于无奈,外忧内患,赛鹰犬又绝非明……”
他刚说到这里,子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用说了,血将军,我能明白你。”
在知己面前,并不用说太多话,因为他们互相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思,过多的言词只会影响他们之间那种心与心的沟通。
二人就这样沉默下来,站了许久,天色渐晚,他们慢慢向着回营的路走去。
大营门口,站着三排精甲侍卫,防御十分森严。
二人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士兵骑着快马从营里飞奔而出。
守营的侍卫将他拦下,这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对他们说道:“奉少将军急令,烦请各位通融。”
侍卫长接过他的令牌仔细看了看,确定无误后便向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子轩心中一惊,自己何时下过命令,于是看了一眼血狼,血狼也看出蹊跷,冷冷地给子轩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向那士兵奔走的方向跟去。
血狼本身修为高强,区区一匹快马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很容易便跟上去了。而子轩修为稍低一筹,但是有灵炼之力在身,又施展出鱼雁术,虽然要比血狼吃力了一些,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天石关的城门离军营不远,他们很快便冲出了城,子轩二人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士兵多半是东明军的探子,因为他们现在去的方向正通往城外那五千东明军的大营。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东明军的大营出现在他们前方,那名士兵果然策马径直奔进了大营。二人站在离大营几丈外的地方,子轩目力过人,远远看去,除了门外巡逻的戎甲侍卫,营内的一队一队银甲骑兵依稀可见。他对身边的血狼说道:“看来这才是东明军的精锐!”
血狼低头不语,似是承认子轩的话。
子轩心中有些好奇,又对血狼说道:“血将军,既然我们已经都到了这里来,索性进去瞧瞧他们的情况如何?”
血狼没有说话,以他的修为,在东明军里能奈何他的人也只是少数,他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子轩虽然体内灵力强大,却不会运用,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恐怕还应付不了几个回合便会败下阵来。
迟疑片刻后,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
二人纵身一跃,身子化作两条模糊的光线便消失不见了。
时值傍晚,日落而红霞生。东明军大营内,一队队银甲奇兵集合在一个很大的校场上,那些不知是不是由白银而铸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透亮的寒光,让人不由地眼前一花。校场外,一处偏僻的角落里,立着两人,正是子轩与血狼二人。子轩仔细地看了看这些银甲骑兵,他们人人面目硬朗,眉宇间透着森寒杀气,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凝听着校场内一人的训话。
这个宽阔的校场足可同时容纳好几千人,校场内搭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站立着几个军官,其中一个满头红发,一身红衣之人正站在高台前方,向着台下的银甲骑兵队伍朗声训斥。这人的身影在子轩眼里竟那么熟悉。
“怎么会是他?”
一个声音在子轩心中荡开了涟漪。
因为那台上之人正是他的好友莫笑,也许他早应该想到莫笑是东明军里的人。但莫笑曾在东明军的秘密据点里将他和铁柱救出,所以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现在,自己亲眼看见莫笑身在东明军营内,而且在众人里还高高在上一般。这时他心中想到了在沙陀堡里的一些旧事,向血狼问道:“血将军,你认识台上这人吗?”
血狼点点头说道:“认识,他曾经被敖摩派到沙陀堡来与赛鹰犬商谈军事,是敖摩的亲属下卫。”
子轩这时有些明白了,说道:“在沙陀堡里你让我带话给‘那人’,‘那人’是不是敖摩?”
血狼答道:“是的,当时这个叫做莫笑的人告诉赛鹰犬你是敖摩的好友,让他照顾好你们,若有什么长短敖摩便会立即撕毁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举攻下沙陀堡。”
子轩心中疑惑更重,这莫笑究竟是什么人,既然他是东明军里的人为何要这样帮着自己。而且自己跟敖摩毫无关系,敖摩更派人四处追拿他,但莫笑为何敢背着敖摩对赛鹰犬这样说?这些问题一一在他心中浮起,霎时间,让他陷入了重重疑虑之中。
血狼目光轻轻瞟了一眼子轩,见他此刻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向他问道:“少将军,你看这莫笑有什么问题?”
子轩点点头,说道:“没错,我早就认识此人,那时东明军刚刚攻下古兴县,我在古兴县中结识了此人,而且向他透露了我的真实身份,说起来他对我还有救命之恩。但不久我便因身份暴露遭到敖摩的通缉,当时我以为是他出卖我,后来在东明军里得他相救,冰释了这段误会。”
“这么说敖摩并非你朋友?”血狼也有些惊讶地向他问道。
子轩重重地点了点头。
血狼道:“这就对了,我也一直在奇怪敖摩怎么会和你交上朋友,现在看来多半是这莫笑在暗中帮你。”
子轩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身在两个对立的阵营里,让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好友。若上战场,自己会对他狠下心来吗?或者以他修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在他还在沉思中时,血狼撞了撞他的胳膊,让他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又向场中看去,见一队队银甲骑兵正在退出校场。
“少将军,接下来怎么办?”血狼问道。
子轩答道:“跟上去,看看他们下一步准备如何行动。”
夜幕已经在天际完全拉开,莫笑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离开了高台,二人身子一跃向莫笑跟了去。
莫笑在大营里绕了长长一圈,最后和身边跟随的几个大将走进了一个很大的营帐内。子轩与血狼停在营帐门口,小心翼翼地贴着帐幕,想听清楚他们里面在说什么。好在这帐幕是由上乘的绸缎搭建而成,没有反光效果,不然这时他们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扩大成影子在帐内显得清清楚楚。
“敖锋真是混账,不是让他不能出兵吗?”莫笑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听来怒意颇重。
子轩与血狼都同时一怔,心中问道:敖锋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两军交战,情报尤为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战争中,情报始终被放到第一位,大到敌军多少人马、驻军何处、行军路线等等,细到敌军有多少将领,每个将领姓名、年龄、手握多少兵马、家庭情况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对于东明军里的将领情报,兴龙军早已调查的十分详细。可以说东明军里每一位将领子轩都听说过,但惟独这敖锋,太过神秘,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血狼心中也十分奇怪,他也从未听说过这敖锋,不过从名字听来想必也是敖氏家族的重要成员吧。
这时,又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帐内响起,说道:“这混账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子轩心中又是一凛,因为他心里已经隐隐感到莫笑在东明军里的身份绝不简单!
莫笑接着说道:“平时什么事我都由着他的性子,但这趟明明就是兴龙军设的陷阱,再明显不过,他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这话一出,子轩心中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血狼也越听越惊,一向镇定的他也不禁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