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你和花花说一声,叫她不要带超过一百人回来。旗下三分之一人马留守,三分之一散开到九州各地,留下三分之一赶回大本营,充当后备。你的人马不要动,这段时间尽量隐蔽一些,不要当了靶子。”
银多多点点头,道:“公子您保重。”
云慕叹了一声,对闻声走出来的无恨道:“备车,进宫。”
银多多望着他的背影,脸色终于无法抑制地浮现一丝哀伤,他抬头看向二层的窗棂,仿佛那里有什么人一般,许久,许久。
月光愈发沉暗了,似乎随时会下雨。
黯淡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愈显得他形单影只。
他扯了扯唇角,可云慕不在面前,他不需要伪装,连扯动都做不到,他伸手捉住两边唇角,硬是把唇拉开了,露出清白的牙齿。
若是她看见,肯定会笑他傻吧。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明白,如依不会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了解她,想要呵护她,想看她快乐地做自己的事情。
那一次去广宁时,如果他强势一点将如依一起带走,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他心里想着,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就无法将她带走,不是她的拒绝,而是,他在心里明白,自己永远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云慕。
他知道,云慕需要她。
身为买卖情报一把手,有时候,他不想知道这么多,有关她的,有关云慕的,有关她与云慕的事情,可他不能不知道。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已经为这一刻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最终到来时,他才发现,心理准备永远比不上现实带来的疼痛。
他默默地走到书房,取出一张琴来,摆在她窗外的凉亭中,独自弹奏。这是第一次为她一个人的独奏,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如依时的情形,他坐在明晓堂上信手抚琴,她就像一只误闯入了梦境的精灵。从那时起,生命有了质的改变,他不再只是一个只会算银子的铜臭商人,他的生活不再是单一的买和卖,他的生活突然充满了喜怒哀乐。
那些日子如影像一般一幕幕从眼前掠过,鲜明得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伸手就能触摸。那一****命人将她扔进湖里,她在湖中指着他大骂;那一日,他偷走她的画稿,气得她端起凳子往他头上砸,那一日,他与她吃遍京华大街小巷……他的耳旁仿佛还回荡着她气急败坏的、欢畅的、冷漠的……声音,表达着心中的悲欢喜乐。
他所认识的女子大多数不轻言、不大笑、矜持骄傲、三从四德,而她是海阔天空,百无禁忌。
琴声如浓墨,凝重着,却又柔和透明的,穿过静夜的窗棂,像一场粘稠的爱情一样,安慰着一节节断裂的感情,瓦解着曾经坚硬的心,过去的一切在“叮咚”声中,如镜花水月般,消隐而去。
沉重的心弦犹如二胡发出的悲鸣,像一盏盏刺眼的灯在他的眼前晃荡,贯入耳膜深处,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琴声的低低鸣叫,涨落成一片潮水,包围了整个府邸。
银多多望着凉亭外安静的夜色,深邃而浩淼。花园中没有行人,只有一片寂静,自己指尖的琴声却像一座巨大的礁石从夜里耸了出来,背后是空阔与虚无。
在每一次动与静之间——沉默中隐藏着一种梦境般的虚无,一些葳蕤的念头在内心中生长着,又凋零了,就如他与她的感情。
他弹着弹着,情不自禁地放声高歌,身体远处渐渐来了一股力量,它们在轻微地颤动着,嘈嘈切切的声音像狐步的音阶,它的旋律比起颤动的弦更令人心碎。
这一刻,一种无尽的悲哀涌了上来。他止住了歌声,幽幽叹息道:“你和他在一起,确实比跟我在一起,要好得多。”
他从石凳上站起来,找到未喝完的酒壶,倒出一杯,对着二层窗口的方向,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小依依,一定要幸福啊!”
与沐王府的宁静安详相比,皇宫前简直是闹翻了天,安亲王带着几万人马团团围住皇宫,正与守护皇宫的禁卫军厮杀。
安亲王人到中年,恰如其分地是个大腹便便的样子。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一般即使有造反的念头,也绝对没有围攻皇城的勇气。但是,今天他做了,为的是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当初,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
在争夺帝位的王子当中,太子是相当不起眼的,可他生得天时地利,竟是嫡长子,总算八了个好位。
皇帝赐婚,不能不从。
为了女儿的未来,为了自己能在大衡得到更强更高的地位,他铤而走险,与太子联合造反。直到来到皇城门前,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太子根本没有出现。幸而,他有先见之明,拉拢赵云舟等残余部众,总算凑足了五万人马。
看着皇门久战不下,他心里渐渐焦躁起来,心里暗道,若是攻下皇宫,太子还不来,他便自立为帝!
正怔怔出神之际,忽而斜里射出一支暗箭,以无比精准的角度射中他身侧的守卫,守卫来不及喊出声,便滚下马背。
他大吃一惊,急忙拍马后退,在团团侍卫的保护圈当中,眯着绿豆小眼看向周围。除了火把的抖动的光芒和拼血的厮杀和呐喊,周围并没有异动。
他以为是误射,胆子大了一些,举起手中的令旗:一刻钟之内攻下宫门。宫内,已是哭喊声、求救声响彻天空。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三百余人堵在宫门之前,大红的朱门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嘭”的一声,倒在地上,激起灰尘三十丈。
尘飞湮灭之后,皇上带着妃嫔站在门口处。他虽然身穿龙袍,头戴锦冠,可龙袍上褶皱未抚平,斑白的两鬓来不及塞进冠中,一切都显示出他的力不从心。
站在门前的,不只是皇上的悲哀,更是帝王家的悲哀。
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