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作的铺陈我并不明了,言之凿凿地说大阿哥何日摸上门能由我们一方决定,可见大阿哥身边极可能有着太子一粒重要的棋子,或许不到关键时刻根本不会动用!饶是十三,太子亦未曾将计划的细节和盘托出,而我因着先入为主,原本尚有一些事想不通,直到对婉愉下药的时候……
说到底,彼此各有各的算计,太子看不透我黄雀在后,是因为他算计的对象并不是我!
据十三听说,大阿哥受到太子连日来加料的“款待”,气血旺盛得很!鄂温克族养殖的驯鹿不下数千头,鹿血、鹿鞭对于男子的功用不言而喻,太子背着康熙搜刮了不少回营!倒不是康熙藏私,而是皇子们并未带女眷出门,暂时用不着!太子就不同了,可以搜刮民女,身边还有许多唇红齿白的小太监……
我阖上眼,古人悬梁刺股,可惜我此刻连捏自己一把的力气都无!额际的抽痛越来越明显,想说罢了,大阿哥亦未必会挑此路来!我咬紧下唇,捧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前往太医的营帐。
世事往往巧合得可怖,掀帘而出之际,窸窣的脚步声恰恰传来!余光瞟见模糊的人影,我心猛地一沉,脑中混沌之意霎时俱散,方才竟大意得没有看清周遭环境!如今退后已然徒惹疑心,我迅快地拉高绒毯按住口鼻,佝偻着身子轻咳数声,提步往来人的反向走去。
脚步声兀地加速,顷刻间来到身后,我听得心惊肉跳、如芒在背,却再无法扮作毫无感知,豁出去地甫一侧身,已被来人扣住抬着的手腕,一同疾步往我原本的藏身之地匿去!
我心内大叫不妙,飞速思忖着脱身之策,蓦然察觉来人的身形甚为熟悉,另一只手遂往被制住的手腕上摸去,不出所料地摸到来人左手拇指上戴着的扳指,顿时定下心,默默跟着他回到帐中,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莫不是收到风,赶来救我的吧?八阿哥长吁一口气,说:“看来是太子搞的鬼。”
我点点头,省起帐内伸手不见五指,淡淡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的遮荫大树教人连根拔起的!”太子一日不废,始终是有心夺储的诸子最大的敌人;大阿哥一日未失势,就是太子看在眼里的唯一对手!我的目的,自然是教二人两败俱伤!
八阿哥一声不吭,我挣了挣手,感觉不到他有丝毫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无奈地一手从怀中掏出辗转得自太医那的洋金花,道:“你若信得过我,设法让直郡王服下!”刚好省得我大清早再去找他……
他摸索着接过,依旧一言不发,我心情放松,额际再次隐隐作痛,道:“你回去吧,我得去太医那!”战略上、事实上都需要!他骤然大力拉近我,我不禁轻呼出声,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好半晌后,才发觉身上裹着的绒毯已滑落,自己正软软地倚在他胸前,靠他揽在腰上的手臂支撑着重量!
他身上透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中衣传来,灼烫不已,我一时怔愣,心不由自主地嚯嚯乱跳起来,惶然地打破窒息般的沉寂,低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三番四次揩我的油,换作古代的贞烈女子,说不定一早悬梁自尽……对了,现在就是古代啊!我眯起眼,怀疑地问:“你该不会……想用美男计留下我吧?!”
他沉默片刻,握住我的肩待我立好,弯身似是摸索着什么,不出一会,绒毯回到我的身上,同样回来的还有他的怀抱……我懒得、亦无力挣扎,隔着绒毯,好歹没有那般难堪……
他刻意放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解释的情绪,道:“你会去哪,谈何‘留下’?”我闻言一窒,竭力泰然道:“我即将要嫁给十三阿哥,此后就属于太子的阵营!你和九阿哥的事,我往后自然不会再插手。”
他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道:“那为什么你要设计他?”我嘴角一撇,木然道:“算是还我欠你的也好,抑或贿赂你替我把九阿哥欠我的讨来也好!”他顿了会,道:“何以见得我们一定会赖帐?”
或许因为黑暗素来是最令我心安的环境,我脑中昏沉起来,语气平静地说:“我只是想不出你们有任何不赖帐的理由,难道与我讲究诚信么?不论商场还是官场,诚信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然,我并不希望彼此由衷诚合作演变成斗智斗力,所谓先礼后兵,想也知道,我决计不可能容许自己吃上此等闷亏!八阿哥叹息一声,轻拍一下我的背脊,说:“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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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提着灯笼送我回营时,已是黎明时分,我几乎睁不开眼,步履虚浮散漫,只想着抛开闲事,睡他个天昏地暗!
到了帐前,小太监打千道:“姑娘好生休息,奴才告退!晚些时候,奴才会再给姑娘送药的!”我蔫蔫地略一颔首,说:“你去吧。”一面迫不及待地掀开帐帘。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现实一瞬间涌回脑中,驱走了沉重的睡意!我的双脚如同钉在原地,再跨不出一步,寒意一阵阵地窜上,颤着声音道:“慢着,你回来!”小太监疾步走回我身侧,瞥向异常未留有烛火的帐内,说:“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为姑娘掌灯……”说着显然亦闻到那股任谁都不会错认的味道,脸色惊恐万状!
我明知此举绝不会是明智的决定,艰涩地道:“你……去将帘侧后的两盏鹤台灯点上!”小太监不敢违逆,一步步地挪进帐帘……
室内缓缓亮起,眼前的画面教我的心脏急遽收缩!我瞪大眼,脑中空白一片……
婉愉横在帐中央,身下一大滩殷红的血泊,尚未干透,烛火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目眦尽裂,伤痕累累,颈上缠绕着缎带,不知是被血染得艳红,抑或原本就是这般似血的颜色!
恐惧急速攀升,超出我所承受过的极限,我张大嘴,却如鲠在喉,连喊、都喊不出声——我退后一步、再一步,跌跌撞撞地逃离,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软跌在地,深吸一口气,发出毕生最高最尖的声音“啊————”划破了原本静谧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