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一面高唱挂牌上的序号,四下示意,一面一枚枚地挂上二十七位模特手持的特制竹勾,结果显而易见,“玉蝶恋”获得了其中大半的挂牌,荣膺第一。
宋礼侃侃续道:“品尝过松华楼酿制的松泉酒后,大会将进行‘玉蝶恋’、‘蜂儿颜’、‘青玉碾’的扑买,所得款项全数用于山东赈灾,希望诸位多多捧场!”我心内暗笑,这是套用现代慈善活动的台词,同理,天知道其中有几成水份!
九阿哥作为主办人,离席去向二层相熟的宾客们敬酒,顺道勘察一下有没有其他官商勾结的可能性。八阿哥瞥了一眼两案之隔正与十阿哥谈笑的舜安颜,轻声笑问:“‘玉蝶恋’是你设计的吧?”舒兰闻言发出一声细细的抽气声,我示意守在雕柱前的侍卫将珠帘放下,掀开一直覆在面上的轻纱,笑道:“看得出来?”
他道:“你换用如此公开的方式遴选,证明你对它的获胜成竹在胸,而据我所知,宝庆银楼近年来的经营一味墨守成规,扩张迟缓,才不惜许九弟以厚利希冀一举夺魁、重振家声,又岂会有如此出挑的设计。”
我撇了撇嘴,哂道:“的确,你没瞧见他们原本预备与会的作品,中庸古板,我当时就觉得全无脱颖而出的可能!今日一看更是果不其然,‘蜂儿颜’细腻精巧,‘青玉碾’雍容华贵,若非我为策万全别出机杼,此番改变策略,仍是会输得很难看!”
八阿哥但笑未语,舒兰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侧回头,她兴奋地双眼晶亮,问:“那套‘玉蝶恋’是姐姐的?”我笑叹一声,解释道:“不是我的,我前几日才心血来潮跟九阿哥去视察,‘玉蝶恋’其实是赶工赶出来的,为求清雅选用了白银,质地不够坚硬,中看不中用,你要来也只能当作收藏!”
舒兰摇头道:“我不是想要,只是觉得姐姐好厉害!”我笑了笑,凝睇着她,或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舒兰身上明显多出一股成熟的风韵。半个时辰前她抵达此处时,若无其事地坐在我和十四中间,待我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她既然旧事不提,我当然没理由提。舒兰若是能忘怀自是最好,但观十四一直默默无言地喝酒,她也视而不见,只怕二人都是刻意回避,啧啧,感情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八阿哥道:“翎兮,此间事了,舜安颜已无顾忌,前些日子听说你宣称都统府再无嫡福晋,他忍下来,断然不会只是顾着我的面子。”我蹙了蹙眉,说:“大不了早些回园子吧,还清静些,我该办的事也办完了。”
他没搭腔,抿了一口酒,目注前方,状似随意地问:“你对草药有兴趣?听九弟说,你日前买了许多相关的书。”我睨了他一眼,说笑般道:“活得太随心所欲就容易得罪人,我只是越来越有危机感,怕被人毒害!”
八阿哥侧回头,带着一丝探究和深思凝注着我,久违的目光轻易令我心生不安,我故作泰然地仰头饮酒,心忖这藏事的本事,还得跟他多学学!
————————————————————
九阿哥与另外两家获胜的银楼并未谈妥条件,是故只宣布“玉蝶恋”单单制作此一套,众人闻言,热情明显高涨起来,想必都喜爱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宋礼将底价同样定于一百两,高出成本十余倍,我却没有觉得太过暴利,‘蜂儿颜’以三百六十两、‘青玉碾’以六百两成交,这些人明显都是有钱没地方花的主!
不过两杯酒的起落,宋礼已在说:“绛梅轩,八百两!”奢侈的暗哂还没念完,身边一把轻柔低沉的嗓音道:“一千两。”我愕然侧头,八阿哥微笑望着园中,似乎口中所说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我轻嗔道:“你疯了?!”哄抬物价也不是这么个抬法啊!任谁都知道东面坐的是皇亲国戚,还有谁敢抢?!
果不其然,二层的喧嚣静默下来,我心念电转,娇憨地朗声道:“咦?怎么没有人抢?不好玩!表哥,人家不要了!”一面遏住反胃的感觉,一面掀开面纱猛朝宋礼打眼色,宋礼立刻顺着我的话打圆场,朗笑道:“格格既然不要,诸位不会怪责八贝勒吧!”一阵此起彼落的“不会”之后,宋礼道:“那么方才是绛梅轩,八百两!”立时有人接道:“八百五十两!”
我长舒一口气,睨了一眼仍是浅笑着的八阿哥,视线越过他,问九阿哥道:“你得罪你八哥了么?他没事干嘛断你财路?”九阿哥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没吭声,八阿哥笑道:“我只是很想要。”我没好气地说:“都说中看不中用了!你福晋……”顿住语声回忆起郭络罗氏的容貌,续道:“清丽无双,用不着那些外物的!”
八阿哥猛然侧回头,嘴角的笑意隐去,问:“你见到过她?”我讶然望着他,轻点了点头,郭络罗氏是鬼么,见不到的?他蹙了蹙眉,盯了我半晌,问:“她对你说了什么?”我耸耸肩,道:“我见过她,她没见过我,何况她不认识我,有什么好说的!”
八阿哥勾起嘴角,侧眼望回园中,正逢宋礼说道:“恭喜湘竹轩的蓝老爷以一千七百两购得宝庆银楼的‘玉蝶恋’!”我顿时乍舌不已,片刻后,笑道:“九阿哥,我早说你办得再豪华,都有办法赚上一笔!”
————————————————————
乐声叮咚,园中漪玉院的姑娘们翩翩起舞,按照九阿哥的理论,就是钱都花了,没道理让她们闲着,偶尔一次的声色表演出不了什么岔子!其实他尚算不错了,好色得坦坦白白!若非我将来无力自保,倒是可以考虑开创八大胡同的历史篇章……
我更完衣,察觉舒兰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走近问:“怎么了?”她眼圈一红,嗫嚅道:“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蹙起眉,道:“什么?”一滴泪滑下她白皙的脸庞,舒兰哀凄歉然地望着我,说:“十四爷叫我不要再提起,可是……姐姐,那天晚上若不是我,姐姐就不会提早退席,十四爷定会送你回去,你就不会被……姐姐,对不起!”
我愣了好一会,才醒悟到她在说什么!心下微疼,握起她的手,柔声道:“舒兰,根本不是你的错,何况说到底,是我瞒你在先,这件事,不准你放在心上!”她抽了抽鼻子,认真地说:“姐姐,我想通了,不管十四爷的心是怎么想的,姐姐一定会待我很好的,若是……八哥实在不行,姐姐,你就做我的姐姐吧。”
我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拉着她的手回到阁内,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丫头!十四这个笨蛋,要到何时才会懂得珍惜?不过他的确是笨得可以,我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么?竟一转眼就觉得我“抛弃”四阿哥了!
我掀开珠帘和面纱,同席的人都不在座上,八阿哥跟前的案面放置着大大小小十数个锦盒,我眯起眼,想着自己对宝庆银楼老板说的注重包装,并亲自替他选订了这款精致雕花的锦纹木盒,于是乎此刻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八阿哥方才开口根本不是想拍下首饰,而是想表明他要的立场,只怕连我会阻止的反应都算计在内,有心讨好他的人自会抓住机会送上门!对于富户来说,花上一千几百两能攀上当今阿哥,怎么算都是有赚无赔!这该死的家伙,实在是个人精!
八阿哥端着杯子回座时,见到的便是我对着锦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低低笑了一声,说:“我没有断去九弟的财路。”我斜睨着他,道:“你贪污受贿!”他浅笑道:“他不过想和九弟‘各取所需’,我就算是,也是为了‘表妹’。”我撇了撇嘴,道:“九阿哥那还有事么?没事我回去了。”八阿哥低头想了会,说:“你等他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