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酉时,残阳已褪尽,我点上灯准备用膳,乍然少了秋容的伺候,还真有些不习惯!看来我是千金小姐做得太久了!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秋容跨进门来,劈头便焦急地说:“翎兮姑娘,您没事吧?奴婢沿途听到好多人说……”刹住语声,不安地望着我。
我噗哧一笑,道:“你犯傻了?”她愣了会,长舒了一口气,又蹙起眉,说:“您没有说您逃走了么?这样对于姑娘的名节……”我摇了摇头,肃容道:“此事不论有谁问起,你都说你全不知情!车夫把你撇下,你就……”踌躇了一会,这事瞒也未必瞒得住,不必徒增人思虑,续道:“你就照我的吩咐去找四贝勒了!”她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见她孑然一身地回来,问:“我的东西呢?”她道:“四贝勒说奴婢带回来会惹人疑心,明日他再给姑娘送来。”我略一颔首,想着那一大堆的松香、朱砂、油彩、炮竹,明日要有一番解释了!
————————————————————
用过早膳,我让秋容去向魏珠要个暖炉过来,她一脸纳闷,我笑睨着她,调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异的人?你这样的表情我最常见了!”秋容笑起来,说:“姑娘行事高深莫测,奴婢虽然不明白,也知您必是心有盘算的。”我不禁失笑,高深莫测都来了!
秋容与正进门的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打了个照面,连忙躬身请安,我想着自己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除了康熙,见着谁都不请安,言辞之间你我相称,如今明里暗里多少对眼睛在盯着,自己院里就算了,出外还是要避讳些!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依旧是昨日那般表情,坐着一言不发,过了最初好笑的时刻,我对于他们的心疼还是由衷感激的,浅浅一笑,说:“这么早就过来了。”
十四默了会,唤道:“翎兮……”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惊了我似的。我心内又是感动又是歉疚,柔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可以不用嫁人,伺候皇上一辈子!”他有些焦急地道:“翎兮,我不会在意这些的!当年圣祖爷娶孝献皇后……”
八阿哥轻斥道:“十四弟!”我眯了眯眼,故作不解地问:“圣祖爷和孝献皇后怎么了?”顺治与董鄂妃的情事作为一段痴情皇帝的佳话被后世广为传诵,康熙朝却似是讳莫如深,承乾宫、钟粹宫、永和宫乃至清溪书屋,书籍中即便有对孝献皇后的记载也只得寥寥数语!如今看来,董鄂妃的确是有个前夫……
八阿哥深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难得地肃声对十四说:“你在此说说便罢,圣祖爷是圣祖爷!你怎能自比?”十四似也知不妥,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情知他不打算告诉我,问:“皇上是怎么处置富察氏的?”八阿哥眼内闪过一丝冷意,说:“削了她的品级。”
富察氏是额驸额娘,削品级已是等同于男子的罢官,但若她真的成功,对于我来说,却是远远不够!我有些难为,他们亦深知我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我就此放过,他们难免起疑。
我转而问:“富察氏此举有何目的?为什么不干脆‘照旧’杀了我?”八阿哥凝视着我,道:“杀了你或许会留下把柄痕迹,皇阿玛如此疼爱你,绝难善罢!不如等你自寻短见,届时就算真的被皇阿玛察觉,她也能为自己求情。”
我点了点头,看来富察氏也不笨嘛!闻得康熙宠爱我,她定又开始担心我会成为妃嫔,十三的求婚只是事出突然,加上她也知隆科多并不同意这门亲事。若不是八阿哥知她心存歹意,至如她所愿,木已成舟,隆科多多半也会当作家丑,息事宁人,康熙也无从追究。
我本想问问八阿哥为什么会知道两年前是富察氏指使人行刺我,她没道理做得如此明显的,但我全然不知当时的境况,万一惹了疑心就得不偿失了!
八阿哥曾提及我哭求他救我,当时我早已忘了隆科多说过的我遇刺之事,原来八阿哥于我有过救命之恩!难怪隆科多要我谢他……只不过,主啊,原谅我无法感同身受吧!
十四轻声道:“富察氏说她派去的人当夜就领了赏,你却一直没有出现,我们差点以为你真的……”我默了会,说:“这件事……就此揭过吧,我不想一直挂在心上。”十四沉痛地看了我半晌,低下头,握住扶手的指节泛白。
我暗叹一声,扯开话题道:“十四阿哥,请你替我跟贵妃说一声,把秋容指给九阿哥。”他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八阿哥柔声说:“翎兮,要魏珠再派个宫女过来伺候你么?”我微微一笑,道:“我无所谓,只怕你们担心着我又要把她嫁给你们哪个了!”
八阿哥怔了一瞬,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十四霍地抬起头,痛声道:“翎兮!你不要再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我抿了抿唇,无从解释我根本不是强颜欢笑,只得一声不吭。他起身走到我身前,伸手轻轻搂住我,我不忍心推开他,遂拍了拍他的背脊。十四低声道:“翎兮,你信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没答话,心想着这句台词我好似在哪听过!不过我不是亟需人保护的类型,没有放在心上……
八阿哥温和地道:“十四弟,我们走吧,让翎兮好好休息,过两日就要出发秋狝了。”
————————————————————
我直起身子望了望窗外的天色,不觉已练了两个时辰的字,难怪有些腰酸背痛!十三阿哥拎着包袱跨进门,见我伸着懒腰的“豪迈”动作,似笑非笑地说:“翎兮,你还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我戏谑地说:“若我是大家闺秀,你此刻就见不到我了!”他随手放下包袱,坐定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哂道:“他想扮都统府的人,却画蛇添足,惹了疑心。”
他沉吟未语,我问:“四贝勒呢?”十三凝视着我,说:“四哥在生气。”我纳闷地“啊”了一声,他摇头叹道:“翎兮!我和十四弟还算好,清早才得着信,皆已忧心如焚,四哥整晚没睡,马不停蹄地四处找你,你没看见四哥在富察氏招认时的脸色!你倒好,悠悠哉哉地在外面闲逛!”
我咬了咬下唇,歉然道:“我没有料到事情会弄至如此,本打算很快就回来的!”我以为自己被“掳走”一日半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古代审案的效率原来这么高么?
他长叹了一声,指了指包袱,问:“这些都是什么?”我拆开包袱,不见了炮竹,疑惑地看向十三,他说:“翎兮,宫内不是新年不能燃放炮竹的。”我努了努嘴,嗔道:“我不是用来燃放的!”他讶然问:“那你要干什么?”我没答话,搬出秋容拿来的暖炉,他有些担忧地说:“调养了这么久,你的身子还是没有好一些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将经古代土法提纯过的松香放在暖炉的铜顶上,点起炉火,到触手感觉微热时就已超过体温和正常室温,若是松香能够不融化,我也不就需要什么添加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