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过了后,我仿佛明白了很多原本不懂的事儿,就好像一下子拥有了智慧似的,从前只是能记得发生的事儿,现在开始慢慢懂得了人们动作眼神背后的意义了。渐渐的,从宫人们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窃窃私语中,我发现父皇与董太后其实是一对别扭的母子,父皇对皇祖母一直尊敬有加,只不过平日里除了请安之外,却很少踏足永安宫;董太后喜欢插手朝政,父皇的每一个决定她都要过问,让人觉得她对权力的热衷远超过自己的儿子,但又很在乎父皇对她的态度,甚至不允许父皇对哪个妃子过于宠爱。
开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长大了,很多陈年旧事一点点在不经意间流入耳中,联系起幼年时汉宫里四处刀光剑影,朝堂上几回明争暗斗,归根到底只不过是这对母子之间的较量过招,才慢慢了解父皇与太后这种微妙关系的缘由。
这要追溯到父皇的幼年,皇祖父去世的早,那段艰苦的日子父皇与董太后两人相依为命,母子感情十分深厚。如若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我想他们会是一对幸福的母子,然后生活很快发生了转变。
永康元年,汉桓帝驾崩,身后无子,窦皇后与其父亲窦武,把继承人的年龄设定在少年段。于是少年丧父,年仅十二岁的父皇便十分幸运又十分不幸的被选中了。
同年,刘儵以光禄大夫身份与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间迎接父皇。翌日,父皇登基,改号“建宁”。闰二月甲午,追尊皇祖为孝元皇,夫人夏氏为孝元皇后,苌为孝仁皇,夫人董氏为慎园贵人。
从此父皇与董太后的命运彻底被改变了,从王府到庙堂,虽然锦衣玉食依旧如故,但曾经的自由与快乐却不复从在了。当时窦氏一族权倾朝野,窦太后在**只手遮天,让贵为皇上的父皇喘不过气来。
三月乙巳,窦太后为向天下示好,尊慎园董贵人为孝仁皇后,明面上给足了父皇面子。
然背地里却以父皇年纪幼小为名,继续执政,并大肆册封其母族,启用第一次党锢之祸被罢官的李膺陈蕃等人,纳入自己阵营,一时间权倾朝野,完全视父皇为傀儡。
父皇虽年幼却不甘心做傀儡皇帝,董太后亦不甘心受制于人,奈何自身实力弱小,与窦太后比起来宛如巍峨高山脚下的一颗小石子。然眼见窦太后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势力日渐壮大,董太后便与父皇权衡再三之后,决定向宦官投诚。那时的董太后一心为父皇打算,父皇与她的关系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应该是最亲密的。
那些日子父皇整日里寻欢作乐,与宦官混在一起,口称“张常侍乃我父、赵常侍乃我母”,做出一副年幼无知,完全依附宦官的假象,最终取得了宦官们的信任。
接下来老奸巨猾的董太后买通了窦太后父亲窦武新纳的小妾,许其丰厚报酬,让其在窦武跟前隐约透出,曹节等宦官经常在窦太后跟前说窦武坏话,窦武果然大怒,深信不疑。如此这般三四次,加之窦武本就看宦官们不爽,终于生出了除掉宦官之心。
接到密报后的董太后心中欣喜若狂,只觉天助我也,立即派人将这消息传入了宫中。
建宁元年冬十月丁亥,洛阳城内刮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曹节等宦官发动了宫廷政变,他们诱骗父皇出宫,父皇假意入套,持剑助其开路。待其关闭宫门之后,逼迫尚书起草诏书,任命宦官王甫为黄门令;挟持窦太后,夺取了玉玺,并派人捉拿窦武等人。窦武一见事有蹊跷,便拒不受诏,然后召集兵马,与宦官派来的人打了起来。陈蕃听说发生变乱,立即率领属下及太学生八十人,手持兵器冲入承明门,被刚刚晋升为黄门令的王甫拦截,陷入交战。
听着夜晚凄厉的喊叫和绝望的拼杀声,董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第二日清晨,结果不出董太后所料,窦武被逼自杀,窦太后被囚禁,窦氏党羽被诛,压在她与父皇头上的巨石终于被掀翻了。南北两宫之间,终于无人可以再对她指摘一二了。
然入主永安宫的董太后,并不是一个只甘于蜷缩在重重宫闱之中的女人,随着地位的不同,野心也随之膨胀。她渐渐显露出对权力的渴望,亦以父皇年纪幼小为名,以其生母之姿,频繁插手朝政,最后独揽大权。其时,董太后与十常侍间关系最为融洽。
建宁三年秋九月,站在权力制高点的董太后,以玩忽职守为名,将窦太后余党执金吾董宠下狱处死,窦氏彻底在朝堂上消失。
对权力热切渴望的董太后,让父皇觉得陌生,恍惚间那个曾经为他缝衣为他做饭的温柔母亲,自从他继承大统那一天起,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当父皇意识到这一点而痛苦不堪时,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宋贵人向父皇伸出了双手,给予父皇受伤的心丝丝慰藉。这位宋贵人自从父皇登基,便陪在了父皇身边,当父皇在每日强按下心中厌恶,带着面具争取宦官的信任时,也是她给父皇疲惫的心灵带去宽慰。久而久之,父皇习惯了宋贵人温柔的怀抱,善解人意的笑容,感念她一直不离不弃之情。
建宁四年七月,癸丑,父皇立贵人宋氏为皇后。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道无尚荣耀的封赏,那块执掌后。宫的凤印,却成了宋皇后及其母族的催命符。父皇也万万没有想到,董太后对权力的热衷已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她不允许别人分享父皇的心。于是,她再次出手了,十常侍又一次成为了她手中锋利无比的剑。
我不明白董太后对父皇的爱为何这样霸道,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连父皇爱人的权利都要剥夺。董太后二十一岁就守了寡,之后一直与父皇相依为命,按理说父皇应该的是最重要的人,父皇的幸福快乐应该也是她的幸福快乐才对。可是她的举动却十分费解。那样精明的董太后,面对窦氏集团而面不改色细心谋划沉稳应对的她,却做出了伤害自己儿子的事来,而且一次次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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