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高望王力在门口守着,来的人会是谁。
“回禀大殿下,三公主,皇后娘娘,何将军,乔夫人来了。”正在这时殿内响起了脚步声,王力进来了。
我心里一突,舅舅虽为外戚,但皇宫内院外姓男子频繁出入终归不妥,所以舅舅平日很少进宫的,最近怎么会连着进来,还是和姨母一起的。
大皇兄亦陷入了沉思。
“你舅舅明日就要带兵去南疆了,今日进宫来看看你们。”母后笑得有些勉强,舅舅与姨母表情亦很不自然。
怎么又要出京?南疆又是何处?我迷惑,却见大皇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殿下,你身体弱,千万要保重身体。”临走前,舅舅意味深长的叮嘱了大皇兄一句,神色甚是郑重。
“来得真快。”待母后等人走后,大皇兄背手站在镂金雕花大窗下,望着窗外的阴沉沉的天,脸色凝重,喃喃自语。
“什么来的真快?”我看着嘴唇紧抿,脸色苍白的大皇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洛阳城里,马上就要不太平了。”大皇兄没回答我的问题,转过身来,挥手摒退殿内一众宫人,才缓缓吐出了这句饱含深意的话。
“为何要不太平了?”我听不明白,但从大皇兄的口气里品出了丝丝危险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大皇兄踱步到雕花锦榻边,缓缓坐下,脸上神色郑重,看着蜷缩在锦被中的我,用不复往日温绵的声音缓缓道来。
“蔡邕其人,文采非凡,琴技卓绝。好琴者大多情趣高洁,不染凡尘之人,绝不会贪图金银这等俗物,此其一也。加之他正值壮年,前途一片大好,家里又无红白之事,何以无故辞官回乡,此其二也。且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却清楚的很,蔡邕实乃父皇之亲信宠臣。他虽官职不显,却乃天子近臣,能时常进宫来,私下里替父皇办些隐秘之事。这样一个人,父皇怎会轻易放他离去?此其三也。所以蔡邕的离去,必受命于父皇。”
我似懂非懂的听着大皇兄的话,看着大皇兄幽深的双目,双唇缓缓开合,惊讶于大皇兄沉默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一颗睿智的七窍玲珑心。
“乔大人乃父皇之左臂右膀,热孝未过,何以突然回京?我大汉朝历来重视孝道,乔大人此番回京颇不寻常了,只有可能是奉召进京。乔大人文韬武略,又为父皇连襟,父皇却将他投闲置散,多年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这是为何?父皇不是不用他,而是要在非常之时再用,这样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姨丈乃父皇布下的一枚暗棋,多年来不曾动过,如今若非到了危急关头,父皇是不会亲手毁掉一着好棋,在这个当口召热孝未过的他进京的。”
此刻大皇兄目光炯炯,分析的有条有理,微蹙的眉宇间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完全不复往日病弱之态,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汝南袁家百年大族,四世三公,没有敏锐的政治洞察力是无法带领族人百年来在一波又一波政治暗潮漩涡之中保全自身的。而如今,父皇身体每况愈下,说句大逆不道的,万一哪天父皇仙去了,拥立之功可是居功至伟,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可袁隗却偏偏放弃那泼天的富贵不要,在这个时刻令全族人速回汝南,他真的不想让袁家在自己手里位列诸侯?这对于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来说,正常吗?”大皇兄深深的注视着我,眼里闪着冰冷的光,一句一句分析着这件件不寻常之事,“只有一种可能——这场富贵他们要不起!”
“为何要不起?”我似有些明白,但心里又不十分清楚,于是问道。
“因为洛阳马上要大乱了,若留在此处,弄不好连性命都要丢了。”大皇兄凝视着我,淡淡说出这句在我耳中不啻惊雷的话语。
“为何如此说?”我迷惑。
“窥一斑而知全豹,见一落叶而知天下秋。蔡邕,乔玄,袁隗的反常举动,足以说明一切。”大皇兄站起身,背对着我,望向窗外晦涩的天空,声音里有着看破世事的苍凉,“前日舅舅才拒绝了董家,今日就被调往南疆,看来董家已经行动了。”
“这难道是董家做的?”我心惊,不可置信的问道。
“恩,舅舅驻守边关多年,才调回没几年,这等苦差何以又轮到了他?他可是国舅爷呀,能将舅舅调理出京的,除了董太后与十常侍,其他人无此实力。”大皇兄淡淡得分析道,脊背有些僵硬。
“那也不一定就是董太后呀。”我不解的问。
“如今舅舅已于太后决裂,十常侍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舅舅下手,而且如果没有了主子,他们也就什么都不算了。”
“所以是董家做的。”被大皇兄一说,我便想明白了,心里不由恼怒,对董家的痛恨又多了一分。
“恩,马上要开始了。”大皇兄语气晦暗难明。“或者不止洛阳,整个天下都要大乱了。”
“大皇兄何以如此说?”我震惊的睁大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才问出内心的疑问。
“青翘本是陕西扶风郡人,你可知她是如何一个人千里迢迢到洛阳来的?”大皇兄不答我的话,反而问道。
“不知。”我不解大皇兄为何有此一问。
“扶风郡的郡守是十常侍的远亲,欺男霸女,祸害乡里,无恶不作。青翘家本是扶风郡的农户,每年辛苦产的粮食十之有八得上交给郡守,日子过得颇为艰难,却也勉强过得去。直到韩遂在西凉起兵造反,朝廷派中郎将董卓前去抵抗,董军回转至扶风,那年扶风郡遭了蝗灾,颗粒无收,董军残暴,郡守严苛,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青翘的父母兄弟只好带着她逃离故土,一路往东逃难,又恰好赶上了瘟疫,她家人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人,活着到了洛阳。听她说,一路上各地逃难的百姓数不胜数,这样下去,天下必乱矣!”大皇兄语气沉重,眼里染了悲天悯人的色彩。“十常侍作乱,连年战祸,这样下去,不久必出大祸!”
过了好一会儿,见大皇兄又转回了身子,弯下腰来,看着我,眼里不复方才的冰冷,又聚满了往日的温情。“这些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会慢慢明白了。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都要努力保全自己,切记要坚强。”大皇兄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绵,叮嘱着我。
保全自己,切记要坚强!
“恩,芳儿记得了。”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大皇兄的话,郑重的抬头看着大皇兄点头应到。忽的想起了二皇兄,洛阳大乱,二皇兄知道吗?于是便问,“这些话可以跟二皇兄说吗?”
“不用,二皇弟心里清楚。”大皇兄终于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吗?”我有些不相信。
看着大皇兄笑着点头,想起方才大皇兄那冷峻的面容,不知何时记忆里那个病弱的男孩,已长成了如今英明睿智的少年,虽然还是弱不禁风,可方才那将天下之事侃侃道来的风采却耀目得让人无法逼视。大皇兄在我心里高大了起来,他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能力。
而曾经整日里笑嘻嘻的二皇兄,其实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天真不知愁为何物,微笑只是他的面具,其下藏着的是一团熊熊的复仇之火。
原来他们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这就是长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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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单位好忙~~~~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