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乐殿与大皇兄一起用过晚饭,走在回温芳殿的路上,我心不在焉。总觉得今日大皇兄怪怪的,却又说不准是什么感觉,心里有些烦乱乱。想去母**里散散心,便让王力亲自将紫玉送了回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带了个小宫女往宣明殿去了。
去时十分不巧,母后刚好不在,唐衡居然也不在。我只好在内殿里等着,不耐烦的来回踱着步。这个时候母后会去哪里?我心头升起一丝疑惑。
等了一会儿之后,不见母后归来,心里有些焦急,于是趴在南边的窗台上翘首望着宫门外的路,期待着上面出现母后的身影。可是左等右等,一盏茶过去了,我的眼睛都有些酸了,还是不见母后归来,看着已换上夜色的天空,微微有些失望。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呀,想起马上就要离开洛阳的袁熙,眼角微微有些涩。从怀中掏出傍晚他给的香囊,借着廊檐上的宫灯光亮打开,一颗颗黑黑的种子倒进了我的手心里。突然手肘一抽,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失去依托的种子全洒进了院子外的草坪里!我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代表着吉祥如意的小黑颗粒瞬间跳进一丛丛茂盛的青草之中,消失不见,急得我快哭了出来。懊悔的要命,忙指挥着一殿的人出去给我找,连跟在我身边服侍的小宫女也被我赶了出去。看着外面宫人们打着灯笼在花坛里认真的寻找,心里默念着:六十六颗,可一颗都不能少呀。
看着夜幕下忙碌的众人,见她们似已找到了不少,心才慢慢放了下来。却突然起了玩心,见她们快找完了,忙趴下来钻进母后的黄梨木朱漆彩绘锦榻下,藏了起来。一会儿等她们进来了,让她们再好好找一找我,嘿嘿。
不一会儿,一阵珠帘脆响之后,接着一轻一重两个略微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来了,我心里暗想。可是没想到的是,却听到了母后与舅舅的谈话声,等来的不是宫女与太监,而是母后和舅舅!
“小妹,你听我说。”刚准备爬出来,就听到了舅舅有些急切的声音,“你听我解释呀。”
“唐衡,去内殿门口守着,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接着是母后冰冷的声音,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柔,让我心头一惊,不由地停下了爬出的动作。
“喏!”唐衡听到母后传唤,从门外转了进来,郑重应道。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急急的又往门外去了。殿内静的可怕,针落可闻。
“小妹,我真不知道你这次在气个什么!?”过了一会儿,舅舅急切的声音再起响起,满是郁闷与不解。
“阿哥,你好糊涂!”母后声音里有着深深焦虑和浓浓的担忧,深吸了口气,叹道。
“此话何意?”舅舅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郁闷了。
“何苦与董家作对?!”母后重重的叹道。
“原来小妹在气这个。”大殿内静了片刻,然后舅舅才淡淡的说,继而语气有些压抑的反问,“难道小妹的意思是我们要一直任人宰割?为他董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话不能这么说。”母后似被舅舅问住了,语气缓和了很多。
“小妹,以前我们没权没势,董家让我们卖命,我们不得不从,可如今不一样了,时至今日,我不想再忍了!”舅舅音量渐渐增高,似隐忍到了极限,数十年的压抑快要爆发而出一般。
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将要被说出来,好奇心使我缩回了方才伸出一点点的胳膊,蜷缩着身子又往榻底挪了几分,尽量避免不发出声音来。
“话虽如此,董家并非良善,但我们在朝中根基不稳,不倚靠他们,日子只会更难过。”母后深吸了口气,语气转而柔和,语重心长的安抚着舅舅,“这么多年都忍了,如何不能再忍一忍?他们要你的南军,给他们就是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不,绝对不行。”舅舅听母后这样说,突然激动起来,“那些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呀!说什么都不能再被董家夺了去!”舅舅吼了出来,声音悲愤,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
“中平元年平了黄巾之乱后,董家见我的上阳营骁勇善战,便起了贪念,恬不知耻的派人来跟我要。我本不想给,但当时你劝我放手,我虽心痛,但思及利害最后还是给了他们,可是结果呢?!”舅舅深吸了口气,似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制般剧烈的颤抖起来,哽咽道,“不到一年,原来驰骋沙场的血性男儿都变成了他董家卑躬奴颜的家奴!我心里就像有无数刀子在捅似的!”
“阿哥,莫说了。”母后也抽泣了起来,出声打断舅舅痛苦的回忆,“那些将士们,是我们对不起他们。”
“不!我要说,我要你明白这些年来我心里的苦,我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舅舅痛苦的哽咽着,“知道他们的境况后,我都没勇气见昔日那些一起喝酒一起杀敌的兄弟们。是他们心里的大哥生生把他们给卖了!我有何颜面再见他们,他们从前被我惯的都有些脾性,到了董家哪能有好日子过?听说董家待他们十分不好,一个个日子过的都很艰辛,我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于是便派人送了钱粮过去,谁知他们在得知是我送的之后,竟没一家肯收!他们是恨透了我呀,哎。”说到此,舅舅长叹了一声,似十分懊悔,“这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交出南军的,昨日董家派人过来说项,我当场一口回绝了。妹妹,你要责怪便责怪,我态度是不会改变的。”
“阿哥,你当我真的是想让你做那狠心之人?我只是不曾忘记云儿如今还在他们家里。”此刻母后恢复了平静,但语气里有着深深的痛,听上去那么无力。
“提起云儿我就火上心头!当年区区一个凉州功曹之子,就想求娶我的爱女云儿。不就因为是董家的远亲吗!董太后向你施加压力,我又畏惧他们的势力,任云儿如何哭求,最后硬是将她嫁进了董家。从此云儿再未踏进我家门一步。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呀,我比谁都心疼。”说到此舅舅咬牙切齿,我心惊,一直没见过大表姐原来是这个原因。这时听到舅舅话锋一转,:“我何家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忍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