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不帮助他又会怎么样，我不敢去想象。至少这一刻，他眼中的神情是那么纯澈而真挚，是一无所有的人看到手边唯一一粒希望。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执念，是那不肯放弃的固执支撑他越过重重艰险来到这里。那些不屈的意志恍如坚硬的宝石透过月色闪闪发光，我又怎能装作看不到。他眼中急切的恳求那么炫目让我不敢直视，我只有掩饰的背过身去，艰难答道：“我听闻故皇后书稿都交由尹尚宫打理，你随我到书斋后面的库房看看吧。”然后再也不敢去看他投射来的感激而欣喜的目光。
我们趁着夜色蹑步而行，悄然穿过后院又不着痕迹的避开巡夜宫女。
几乎从进入库房开始，赵易寒就立即一刻不停的翻找。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永远什么也不会找到。我伏在书卷里小心翼翼的同他一起寻找，而谎言躲在一地散落的卷宗里嘲笑我虚伪的举动。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光已经渐晦渐明。我揉着僵硬的腿脚，伸手去拉犹自不肯放弃的赵易寒；“这里怕是没有，我们快走，天就要亮了！”
赵易寒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去看天色。我看到他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不甘与失望，愧疚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我几乎立刻就想道出真相。可坦白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无法出口，我不知道赵易寒是否已经窥破我幼稚的伎俩。可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犹豫，外面天就要亮了。我不得不再次焦急的催促他：“快走，这里很快就会有人经过，先到我的处所里躲一躲。”
赵易寒听我如此说了才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站起来。“那这里的痕迹怎么办？若有人来很快就会被发现。”他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道。
“你别管了，我自会想办法处理。先躲起来再说！”我急得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
我们绕过主道迂回而向我位于西苑居所，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他头上以图人掩耳目。一路无事，但当我领着赵易寒推门而入，屋里独守了一夜的霖肇还是被惊的差点尖叫出声。赵易寒眼明手快一把吾住她的嘴巴，我则急忙上前解释：“这是我弟弟赵易寒，他今晚有事特地来找我－－。”
霖肇到底不同一般女孩，她很快就安静下来，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赵易寒。兴许首次被除我以外的少女注视，赵易寒干咳一声局促的别过头去。
“你们果真是姐弟，长得真像。”霖肇最终笑了，打着调侃的语气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可我却没有心情领会她这番试图安抚的好意，带着央求的神情我急忙接道：“好姐姐快帮我想想办法，天就要亮了，要是让娘娘知道我们都会被赶出宫的！”
霖肇见我如此也收起了笑容，凝思片刻方才笃定的开口道：“别怕，你就呆在这里。一会儿等天刚亮，趁她们换班的时候让他换上你的衣服拿上朴芳的汉符，跟着我一起混出去。”
闻言我不禁怔了一怔，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我也想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我忍不住又回头去看赵易寒，只见他此时也皱着眉头，斜倚在卧榻一侧一言不发，或许正在为将要装扮成女人而感到苦恼。
见我们都不言语，霖肇于是愈发笃定，只见她利落的从矮柜里取出一套宫女衣裙递给赵易寒。可是如我所料，赵易寒却并没马上接住，而是对着那一堆繁复的绵绸织物面露难色。
“你们能不能－－－－－都转过去－－－。”
他看了一眼我和霖肇露出不自在的神情。然而作为姐姐，我却能看出那些困扰他的情绪并非只有羞涩。但多出来的又是什么，他在努力掩饰着什么，我根本无从知道。这宫廷里隐藏了太多秘密，每一个孤寂的灵魂都包裹着层层疑云。我只能装作不知默默转过头去。霖肇见了也依样学我，一边快速背身，边找出一套外袍自己换上边吩咐道：“快些，我去找汉符来。你换好了到门口等我，记得头低的低些别让人认出来！”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帮她结了发髻，送出门去又忍不住叮嘱：“小心点－－。”
“你放心！”霖肇转身回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便匆匆消失在清晨的薄暮之中。我一直目送她转过西苑的外墙，待到再度探身进屋，就见赵易寒一脸茫然的，正和一堆女人衣服奋力作战的滑稽样子。他的前襟明显穿反了，裙子套了一半，一张俊秀的脸憋的通红。见我看过来，他咬住嘴唇不做声脸却更红了。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笑什么！”赵易寒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狠狠的看着我道。我急忙止住笑上前帮他拉正衣襟。
“笑你－－－－。”在我的注视下他终于渐渐垂头，像一只瘪了气的球。我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莫名得柔软，我俯身为他身拉上裙子，又跪着帮他系上裙带，口中不忘轻声调侃：“真笨－－－－。”
听我如此说，赵易寒却没像往常一般恼火。他忽的按住我的手，抬起头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极认真的看住我。
“赵易水－－－－。”我听见他这样喃喃的呼唤我，他清癯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异样的潮红。我能感到他手上灼热的温度，突兀的在这寒冷的空气中令我不知所错。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它是那么危险却又充满了迷人的诱惑。它仓促的发生在这个初冬的早晨，在晦暗的天光下，我与赵易寒怔怔的凝视彼此相似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