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荆笙的性格并不热情,他的朋友不多莫晓韵以前就深有体会。以前,赵荆笙大部分的时间都分给了工作,她都怀疑他从婴儿期开始就是个工作狂了,一旦有空,他们的约会方式基本都是在他家,各自占据书房一角,一个工作,一个或操心设计图或自顾自地上网玩游戏,那时,就很少有朋友约赵荆笙出去鬼混。但是,仅有的几个朋友,却差不多算是肝胆相照了,譬如陈达浩,譬如此刻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地搁在茶几上的傅宪儒。
说起来,她仅知道的赵荆笙的两个朋友,都和赵荆笙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物以类聚这个词,放在他们身上那是绝对不合适的。
这个傅宪儒,据说是赵荆笙的学长和伯乐。本身很有见识和才干,可惜生性懒散怕受拘束。以前,她曾经在大厦里碰到过他几次,当时的傅总,西装革履、严肃正经,身边还围着好几个同样西装领带的精英,嘴里不时蹦出几个让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完全就是一个总经理的范儿。这几天看到他私下里的样子,她震惊了,坐没坐相、油腔滑调,这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莫晓韵正打量着傅宪儒,那边赵荆笙已经从厨房倒了杯茶出来,清水白茶,连片茶叶沫都没有,这几天他过得混混沌沌的,连什么时候家里茶叶罐已经见底了都不清楚。好在是傅宪儒,随意惯了也无所谓了。
放下杯子,他便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城南的案子怎么样了?应该是上星期五出结果了吧。”
傅宪儒挑眉笑道:“我出马怎么可能有败仗?怎么样,后续什么时候来接手啊?”
赵荆笙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下,对于工作一向最尽责的他,竟然有一天会无心工作,反而把自己的任务扔给别人了。如果是半个月,有人告诉他有这么一天,他肯定会讥笑对方是无稽之谈。
“下周,再说吧。这几天,我没有心思工作。”这几年,他也算任劳任怨,就算节假日,也经常独自加班,现在,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刚才赵荆笙打开门时,傅宪儒吓了一跳,以为搞错楼层了,好一会儿没动作,还是赵荆笙出声叫他,才确认不是自己认错人,眼前这位胡子拉渣、面庞消瘦、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活像十天十夜没洗澡没睡觉的邋遢男人,真的是自己那位精英学弟。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优秀的学弟,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穿着上虽然不讲究,但也十分干净整洁。从他出车祸到现在,不过八天而已,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地。
想到自己辗转从另一个学弟陈达浩那里打听到的缘由,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总是摆着一张冷脸的赵荆笙,原来竟是个情痴,他不禁有些唏嘘,碰到这种事情,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就算平时他有多能言善辩,现在也词穷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也许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治疗师。
“没关系,随你休息几天,就当把你的这几天的年休假都补还好了。”傅宪儒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赵荆笙本质上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现在不过是事发突然,他一时没办法接受,等到他的心情恢复过来,应该会振作的,不如好好让他放个假,自己一向是个大方的上司。休息,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嘛。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傅宪儒见赵荆笙有些漫不经心,只得再次叹了口气,然后告辞离开了。
莫晓韵紧咬着下唇,望着赵荆笙日渐消瘦的背影,眼里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自从上个星期六回来,赵荆笙已经在家里窝了三天了。整整三天里,他总是失魂落魄的,有一顿没一顿,偶尔陈达浩会给他捎来一顿,偶尔他自己记起来叫份外卖。她数了数,从星期天早上,陈达浩送了顿早餐开始,到现在是星期二下午,赵荆笙只吃了5餐,其中有3顿还是陈达浩送来的,并且胃口非常差,食量几乎只有他原本的一半。他的脸颊已经明显凹了下去,原本健康的肤色,竟然隐隐泛起了青色!
从前的赵荆笙,就算再忙,还是会抽空去健身,所以,拥着一副让她既羡慕又垂涎的好身材。
不过几天时间,赵荆笙颓废得让她心惊,沉重的悲痛和悔恨,似乎在慢慢击垮这个有着坚韧意志的男人。
这样下去不行!
赵荆笙关上了门,缓慢转身,有些精神不振地踱步到阳台,重重地坐在深褐色的藤制吊椅上,这是晓韵出事前一个星期她特意网购的,说是自己住的地方阳台太窄,实在放不下,于是直接把收货地址写上了他的公寓。结果,她也才坐了几次而已。
赵荆笙微微晃了晃吊椅,通过落地玻璃窗,恍惚地俯视着楼下的景色。十八楼的高度,足够能把小区的景象一览无遗,稍抬眼,小区门口的车辆穿息,就是远处的街景也看得清晰。原来,坐在这里,风景也不错。难怪,这椅子买来后,晓韵总是喜滋滋地窝在上面,连吃饭都要捧到这里。那个时候,他就会笑她像个小孩子……
他的嘴角微弯,眼神里渐渐有了些温暖的光彩,静静地沉浸在往日的时光里。
莫晓韵站在客厅里,凝视着阳台上的一动不动的赵荆笙,右手轻轻摩挲着放在阳台门旁的发财树的宽阔叶片,沿着脉络,仔细抚过。
“怎么办?叶子,叶子,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浓绿的叶片,似乎带着勃勃生机,让她的感到精神振奋。她的心里猛地一动:或者,她该有个时间去找下云遥……
云遥,还有那个爱皱眉头的可爱男孩郝响,他们也许是唯一能帮她的!
莫晓韵打定主意,明天上午去找云遥!赵荆笙的抑郁在心,对于她的骤然过世有着深切的哀伤和自责,他的心结不解开,就没办法振作。
她盯着阳台上孤独的身影,思索起来。
赵荆笙的心结在于她,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道云遥有没有办法,能让赵荆笙见到自己?对!没错!她需要当面和赵荆笙谈谈!!只有她才能让赵荆笙释然!
莫晓韵的目光又凝聚在阳台上,她渐渐激动起来,灵魂内似乎泛起了一股热流,心底又柔和成一片,闹腾腾地有些平静不下来。她也分不清,是为了能有机会开解赵荆笙,还是为了,想办法,和赵荆笙真正见面交谈的这个念头。
在中山路游荡的那几天,让她明白,这个世上,能看到她的人绝对是极个别的,或许是千万分之一?可是,既然她能碰到云遥他俩,离开徘徊束缚之地,或许就是上天在暗示她:天无绝人之路!
莫晓韵自认为二十几年来都是循规蹈矩、奉公守法的好市民,这一辈子,除了闯过几次红灯,她没干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小学时每次学雷锋周,还经常都能被评上好人好事奖,从无偿扫大街、扶老奶奶过马路,到给慈善部门捐款,捐助失学儿童,这些好事她没少做呀。总说好人有好报,那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莫晓韵定下心来,她从来都是开朗乐观的人,这次的事情虽然灵异复杂了些,但是她也不能气馁!她腾地转身,冲动地想立马去找云遥!
刚要冲向大门,莫晓韵又停了下来,忍不住咬住下唇,担忧地转头看向赵荆笙的身影。
她现在这个样子,赵荆笙能接受吗?或许他会害怕?会恐惧?会厌恶?她想象赵荆笙对着她露出厌恶恐惧的表情,又忍不住胆怯却步了。
虽然现代都市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鬼怪神仙了,但是真正看到一个早就火化下葬的人,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探手,还能穿过她的身体,没有几个人能不被吓到吧?赵荆笙,他能有那么坚强的心脏吗?
她不由地犹疑起来。到底该不该去找云遥呢?
她穿过阳台门,静静地站在赵荆笙面前,看着赵荆笙抑郁不振的样子,心里又重新坚定起来。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个机会,试一试,或者有希望。这几天,看着赵荆笙近乎自暴自弃的行为,自己却毫无办法,她心痛地无以复加,让她就这么什么都做不了地看着,她宁愿看到的是赵荆笙厌恶的眼神!
莫晓韵深深地看了赵荆笙一眼,下定决心,往门口走去。